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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1 / 2)


褚青娘刚把家里安排清楚,魏奇又来回禀“老爷吩咐后日清晨启程,到时候派车来接姨娘。”

谭芸芬听了就不高兴:“你们钦差来了一个月也没见着急,这会儿又说走就走,家里东西还收拾不收拾?左邻右舍亲朋故旧还告不告辞?”

按理魏奇作为魏文昭心腹,完全不用惧怕姨娘身边的丫鬟,可……了解整个经过的魏奇沉默告退。

只是他要走,谭芸芬还憋着火没处撒:“哎,这下你们老爷称心如意了,门口那俩门神,是不是也能弄走了?”

并不能,虽然可能性不大,可万一新姨娘带着孩子跑了呢?

等人走了,谭芸芬对着院子撇撇嘴:“奶奶,以后恶人奴婢来当。”谭芸芬想的很明白,她家奶奶原本是嫡妻,没道理被个贱人压一头。再说她们又不求宠争爱,怕他们什么。

褚青娘笑:“好”

这日下午,褚青娘穿着家常衣裙,领着童儿去和文大娘告别。因为童儿在,文大娘不好放开伤心,只是拉着青娘手眼眶红的不行。

褚青娘笑着安慰她:“从今往后再不用风吹日晒,童儿有爹,我也能再见到孩子们,挺好的。”

真要这样好,当年何必瞒着身孕,一文不名从魏家离开。可文大娘就当自己是傻的:“是啊,孩子们指不定多想你。”

等青娘走了,文大娘一个人捂着嘴,在屋里哭的撕心裂肺,这孩子多委屈,多委屈。

丢了嫡妻名分,丢了祖宗家业,最后被逼着回去做妾,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叫别人母亲。

这委屈,这委屈,找谁说。

青娘要支撑一家子,青娘要给孩子撑起天,青娘没法哭,她替青娘哭。

童儿还懵懂,牵着母亲手,既有爹娘团聚的欣喜,又有疑惑:“娘真的高兴吗?高兴跟爹爹回去,他们家新夫人怎么办?”

褚青娘弯腰,摸摸儿子粉嫩脸蛋,笑容和悦:“童儿高兴吗?”

小孩儿有些羞涩,想到可以把他抱很高的爹爹,小脸蛋红红的,有些扭捏:“高兴。”

“童儿高兴,娘就高兴。”褚青娘给出答案。

童儿觉得哪里不对,很快找出不对的地方:“娘高兴,童儿才高兴。”

褚青娘笑笑。

第二日清晨,褚青娘焕然一新,带着程万元拜访陆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从那以后,怀安陆家和褚家关系更为密切。

最初,陆家稳稳站在褚家之后,让褚家落地生根;后来褚家拉着陆家再上一层楼。

然后左邻右舍一一告辞,心软的妇人,落泪的不知多少。

二码头的脚夫们也没忘,褚青娘亲自去告辞。一人一包炒花生,回家给老婆孩子吃,那些长帮忙的又多了核桃。唐观是四色礼,其他巡差管事,则是两样点心。

褚青娘团团福身,谢谢大伙儿几年看顾。

怀安,褚青娘安安稳稳待了五年的地方,要离开了。

该辞别的都辞别了,冯莫鸢问她:“吴俊那里怎么办?”

如果吴俊没有向她示爱,按他们交情应该亲自去一趟,只是现在不合适了:“姑姑亲自去一趟,替我辞行。”

第二日清晨,魏奇领着一顶青呢小轿来接褚青娘。最后看一眼小院,小院里乌泱泱一堆人,表情都是难舍难离。

就是丈夫如程万元,也忍不住难受。

青娘眼睛从程家、文家,一张张伤别离的脸上滑过,阿凤抱着康哥儿,嘴唇一颤就哭了:“青姐,我舍不得你。”

文大娘昨天哭的过分,眼眶还红的不自然,尽量让神情泰然道:“记得长来信。”

冯莫鸢最淡定,也忍不住吸吸鼻子:“快走,别误了时候。”

来时孤身无依,走时有这么多亲朋。褚青娘提裙跪下,文大娘连忙拦:“这怎么使得!”

冯莫鸢拦住她:“让她跪吧。”

褚青娘对着文叔文婶三叩首,童儿也懂事的跪下,童言清稚:“童儿不敢忘记文爷爷、文奶奶救难之恩。”

文大娘再忍不住,呜咽一声,转头靠在老头子肩上哭,她救的丫头好苦的命。

褚青娘又起来,对着程万元、冯莫鸢欠身屈膝:“剩下的事,辛苦先生、姑姑。”

程万元拱手:“必不敢负家主信托之恩。”

冯莫鸢:“去吧,好好陪陪孩子们。”

小轿载着母子离开,院里女人压低声音‘呜呜’哭做一团。最是心硬的哑婆冯莫鸢,也取出帕子沾眼角,那动作竟然也是体面雅致的。

钦差要走,怀安县大小官员都来送行,因为水上田地的事,好些获利的乡绅百姓也来送行,运河码头乌压压一片人。

锣鼓喧天,彩色的万民伞高高撑起,撑在魏文昭身后。

直到一顶小轿来了,锣鼓声停,魏奇掀开轿帘:“老爷在等您和公子。”

五尺外魏文昭笑吟吟:“童儿来爹爹这里。”

童儿看看娘,娘点头,小孩子高兴的扑过去:“爹爹!”

魏文昭抱起孩子,笑问:“想爹爹没?”

“想了!”清脆有力。

魏文昭看一眼褚青娘:浅碧衣裙净挽发,发间两根金簪,腕上一根赤金扁镯,典雅清丽。眼里多出几分满意:“青娘走吧。”

周志通,连忙领一干人弯腰送行:“祝大人一路顺风。”

魏文昭抱着童儿正要上甲板,忽然有人喊道:“等等!”

陆华安带着管家过来,走到褚青娘面前拱手:“此去山长水远,褚娘子善加珍重。”

身后管家奉上程仪,一盘雪花银,谭芸芬默默上前收了。

周围人默默抽气:我的娘,这得有一百两吧,面面相觑。最主要都是怀安人,谁不知道陆举人,曾向码头褚娘子求婚。

于是众人眼睛,就在钦差、陆举人、褚青娘之间溜来溜去。

魏文昭恍若未闻,笑的温文尔雅:“青娘,莫耽误时辰。”

这一笑,众人眼睛瞪大了:我的天……我看见桃花开了。什么陆举人,根本提鞋带也配不上!

魏文昭浅浅勾勾嘴角。

吴朗急的在外边推来推去:“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可惜抬的担架,怎么也挤不进去,吴朗忍着痛支起身:“阿朗,扶哥过去。”

一瘸一拐挤到码头上,船却已经要离开了,吴俊跛着跛着往前奔,对站在船头的魏文昭大喊:“大人,褚娘子才来怀安,带着没出襁褓的孩子,被多少人耻笑。”

魏文昭远目,看见那个屠夫一瘸一拐追船。

“随便那个混混都想占她便宜,一个孤苦女人带着孩子,风吹日晒码头上讨生活,大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背地里流过多少泪。”

吴俊喊得声嘶力竭,恨不能把自己心喊出来“大人~她不容易啊~”

不容易三个字,是六年时间,两千多个日子,一天一天积攒的。

拖着肚子打短工,忍着涨奶卖花生,地痞、流氓、地头蛇,是她费尽思量,巧笑晏晏应付下来。

“大人~您善待她,别再辜负她~”吴俊终于力竭,扑到在码头。

魏文昭冷脸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屠夫,转身走进船舱,不满道:“这就是你当年的倔强,如果听我安排,何至于白白吃那么多苦。”

童儿忽闪忽闪眼睛,有些不能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训娘?娘那么辛苦。”

“她该,要是她肯听爹爹的,童儿也不用跟她颠簸流离,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褚童不太明白,因为这太复杂了,不是因为爹爹娶新夫人,娘才不得不离开的吗?

不过明不明白不要紧,他只知道:“爹爹说娘,童儿不开心。”

褚童转身牵住母亲的手:“娘,童儿累了。”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不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魏文昭继续训斥。

褚青娘懒得理他,问魏奇:“我和童儿住哪里?”

魏奇瞟一眼魏文昭,猫腰领人上二楼:“姨娘这边请。”

因为褚青娘的倔强,魏文昭心里微微烦乱,信步又走出船舱。船已经驶离码头,船工们‘蹬蹬蹬’上下来回忙碌,将帆一张张迎风展开。

看着鼓风而起的风帆,看着辽阔的江面,那点烦乱消失,魏文昭心里一片澄净。

岸边忽然传来浑厚的歌声:“朝起整行衣~云彩相伴~~”

“送君离故乡~挥手不断~~”

魏文昭用眼去看,岸边一两百号人,个个身体强健,穿着穿着粗布褂,膝下系布条,正不断对着自己挥手。

又是百姓自发组织送行的,魏文昭正要亲和的挥手,手都微微动了,却死死按住。

‘送君离故乡’这可不像是送他的。

歌声还在继续:“此去行千里~祝君步步安~~”

一曲毕,就是热闹的告辞声:“褚娘子,一路平安啊~~”

“一路平安~”

二码头的脚夫们,自动组织起来送行,为了三年彼此浅笑晏晏,为了褚青娘富贵不相忘。

几百号子声音震天,听不到褚青娘如何回应,但岸上人挥手更加热烈:“一路好走~~”

魏文昭负手而立,迎着朝阳微笑: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依,虽然青娘吃了些苦头,但看她五年时间,上交乡绅,下结力夫,从挎篮到开店,竟也是进益惊人。

这世间也没多少女子,有这本事。

而这个女子是他的,魏文昭脸上带点盈盈笑意,负手进仓打算去看看青娘。

银杏是魏母赐给魏文昭的通房丫头,只是魏文昭于女色上向来淡淡,不说在魏家那几年,就是跟出来,十天半月也难见一面。

魏文昭的冷淡,早早将银杏野心磨灭,这一回更是准备替夫人看紧老爷。

只是她时常被扔在后衙,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这次还是上船后,才知道老爷竟然收了个妾,还是带拖油瓶的寡妇。

这得多狐媚,才能勾走老爷的魂?

不行,她得先踩一脚,向夫人邀功。

同在二楼,银杏直接杀进来,斜着下巴,用睫毛稍那点余光,打量褚青娘。

竟然不像她想的世俗狐媚,而是亭亭而立,沉稳自若的一个人。

浅碧色襦裙,细腰用浓绿的,仿佛能拧出水的丝绦拴了,让人一见清爽自生。

银杏打量青娘的同时,青娘也在看她:玫色轻罗襦,白绫合欢裙,银盘脸杏核眼雪白肌肤。

这模样一看就是魏母喜欢的。

谭芸芬鄙视的撇撇嘴角,跟褚青娘说:“这必是通房丫头,正经官宦人家的妾,不会穿合欢裙,真正的丫头,没胆量冲进来。”

合欢裙是一种从后向前系的裙子,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和襦裙一样,但是走路步子大了,就可以看见里边裤子。

这种裙子,是方便妇人干活的时候,撩起来别再腰后。因为合起来像襦裙,所以叫合欢裙。

其实普通百姓,许多年轻妇人穿这个,褚青娘就有。

银杏被叫破身份,也不怕,昂着头:“我可是老夫人赏赐的,虽然不是妾,可也和你相差不了多少。”

果然是魏母口味,褚青娘淡笑,这一号魏文昭绝不会喜欢。

来给下马威,人家却没给眼里放,这种事能忍?银杏撇着鼻孔上下找茬。一低头,和褚青娘腿边童儿对上,童儿正好奇看她。

银杏立刻有了下手处:“你就是那个拖油瓶,连庶子都不如……”

谭芸芬不用吩咐,扑上去俩嘴巴子,打的银杏嘴角见红。银杏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上去和谭芸芬撕打。

谭芸芬好歹出了俩月摊,那烧饼是白揉的?摁住银杏打的她滋儿哇乱叫。

魏文昭来的时候,银杏都快成彩缸了,魏奇唬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谭芸芬见魏文昭来了,也不行礼松开银杏,整整自己衣袖,站到褚青娘身后。

银杏可是盼到救星了:“老爷~救命啊~”

“送回房上点药,以后没事不许出来。”魏文昭不想听她说什么,最主要他刚训了青娘,这会儿想哄哄她。

看,这够偏心了吧。

可惜褚青娘不需要他偏心,牵着童儿手淡淡:“大人还是问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魏文昭觉得驳一驳自己话,这个面子青娘还是有的,于是问银杏:“你刚说了什么?”

银杏惊惧了,还可以这样,这女人有什么魅力?夫人都不敢这样驳老爷话。

做丫鬟的,而且能做的体面的,再蠢也蠢不太远,银杏战战兢兢不敢添盐加醋。

“听说多了一位姐姐,奴婢过来拜访。”

“嗤”谭芸芬鼻子出气。

褚青娘淡淡道:“问你说了什么。”

“奴……奴婢没……没说什么……”银杏一眼一眼梭褚童“就……就说小公子拖……拖油瓶。”

房里气氛一冷,这冷气来自魏文昭。银杏急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连忙扑到魏文昭脚下讨饶,嘴里急切的不行:

“是奴婢不会说话,既然到魏家,自然是老爷庶子啊……”

银杏被魏文昭一脚踹翻,踹了人魏文昭依旧淡淡:“童儿是本官亲子,嫡次子,懂吗?”

银杏迷茫了,懂什么?嫡次子不是思瑞小少爷吗,思瑞小少爷才半岁。

魏文昭淡声吩咐魏奇:“拉去下仓,等靠岸随即发卖。”

发卖!迷茫的银杏立刻清醒,死活抱住魏文昭腿:“老爷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冲撞少爷,求老爷饶了奴婢。”

“拉下去”魏文昭冷声。

魏奇连忙来拉,银杏杀猪样惨叫:“老爷、老爷念在老夫人面子上,饶了奴婢。”

猛然惨叫,吓得童儿一哆嗦,抱住母亲腿。褚青娘抱起童儿,把孩子护进自己怀里:“够了,你要如何出去处理。”

魏文昭还没怎样,生死关头银杏扑向褚青娘:“姨娘救命,是奴婢有眼无珠冲撞,奴婢给您磕头。”

银杏不要命似的,把头砸到木地板上‘咚咚咚’响。

褚青娘护住童儿后心,往后退几步,魏奇再不敢耽搁,上来就扯人。

魏文昭微微颦眉,看着青娘怀里孩子,吓到了确实不好。

“哼”褚青娘冷哼一声,准备抱孩子离远点。

魏文昭不悦:“你哼什么?”又不是他惹的事。

褚青娘转身,冷笑:“哼你一如既往凉薄,当年如此,今日还是如此。”

银杏也是有眼色,立刻不叫了,死死扒住门框。

魏文昭非常不高兴:“当年怎样,今日如何?一个奴婢能和你比?”

“不一样吗?碍到你什么,一样不是休就是弃。”

魏文昭眉目全冷肃下来,盯着褚青娘瞪了半天,忍下火气吩咐魏奇:“压去下仓等回京城,送到夫人院里。”

银杏简直由死再生,对着褚青娘不停感谢,拉下去很远还能听到。

等船舱安静,魏文昭才冷哼一声,对褚青娘轻嗤:“满意了?”

不满瞟一眼青娘,才抬脚走到她身边,对青娘怀里孩子和声道:“童儿不怕,爹爹带出去看风景好不好?”

童儿自小到大,没经过这么可怕的事,趴在母亲怀里蔫蔫儿摇头。

“那爹爹在这里陪童儿,好不好?”

褚童看看母亲,再看看和颜悦色的爹爹,小小点头。

“乖”魏文昭拿手揉揉儿子细软的头发,笑着对褚青娘说“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不说褚青娘心里只有受惊吓的儿子,就是没事,也没心情和魏文昭下棋。

童儿蔫蔫儿的,褚青娘低头,在孩子温热的额发亲了两下:“娘和爹爹带童儿,去看水鸟好不好?”

想了想灵巧的白鸟儿,童儿点点头,等出了门,褚青娘低声和魏文昭说:“换间屋子。”

魏文昭脸上露出和色,说什么家宅不宁,有孩子能别扭到哪儿去,这不就有商有量。

“行,我让吕颂换一间,或者你看喜欢什么,自己摆设。”

褚青娘点点头,她亲自摆设出来,童儿会住的更舒服。

太阳已经升的挺高,江面开阔凉爽。两岸水稻平铺,仿佛一大片绿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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