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泰十四年安怀初春
安怀地处大虞东南,有横贯东西的嘉澜江,再加上直通京城的运河,水路交通便利,是一处比较繁华所在。
才开春不久,码头上已经舟马繁忙,行商坐贾、脚夫船工,还有各种小商小贩人声鼎沸。
褚青娘挎着竹篮从码头回来,蜡染的青花布包头,窄袖夹袄膝上七寸掩裙,直筒布裤,是劳作妇人装扮。只是耳边两滴珊瑚豆,袖口白玉兰,显出主人几分雅致意趣。
一路走来,窄街上都是熟人打招呼:
“褚嫂子收摊了?”
“青娘回来了。”
可见她人缘很好。
褚青娘笑如春风一一招呼,路过鱼贩买了一条鲫鱼,打算下午熬汤:‘开河鱼、下蛋鸡’最滋补不过。
一手篮子一手提鱼,内城的街道窄窄的,青石板边边角角有些坑洼,可见这条窄街有些年月。
“褚娘子回来了,今日要几斤?”说话的是个年青屠夫,宽眉大眼双臂结实,名叫吴俊。
褚青娘和他很熟,初来怀安吴俊帮她不少,因此褚青娘的生意都是他的。褚青娘走到肉摊前,笑道:“五斤肋条,十斤五花或者血脖子。”
这里靠江靠水,百姓以鱼米为主。褚青娘是北方人,烙的芝麻烧饼外焦里香,单吃诱人回味,配上炖烂剁碎的猪肉,更是口齿留香。
因此虽然饮食习惯不同,但褚青娘生意特别好。
褚青娘生意到底多好,旁人不太清楚,可吴俊心里一本帐。看这猪肉就知道每日多少生意,一天一两毛利是有的。这样想着,吴俊倒不是生出什么坏心思,褚青娘生意好,他也安心。
“行,待会我让阿郎给哑婆送去。”哑婆并不是哑巴,只是不爱说话,不知从哪里来的,流落在怀安,靠街头揽些杂活为生。
褚青娘看她日子艰难,就管吃管住雇回来,当然也是哑婆人稳当,褚青娘一个人忙不过来的缘故。
褚青娘从竹篮提出一串钱,不多不少刚好两百文,放到肉案上:“辛苦阿郎了。”阿朗全名吴朗,是吴俊的弟弟。
吴俊十四岁父母双亡,他在母亲床头发誓,会养大八岁的弟弟,先给他娶亲再考虑自己。吴俊十四岁和师傅签约,五年学徒白干,只要管弟弟吃穿上学就行。十九岁出师自己单干,六年时间给弟弟置办一份家业,如兄如父。
吴郎也不错,考了一个童生,也听他哥的话,就是有时候脱不了少年心性,跳脱又好胜,倒也没别的毛病。
褚青娘说着话,瞥到案上猪头,奇怪道:“多味楼没收?”
吴俊笑着叹气:“掌柜说开春腥腻卖的慢,最近都不收了。”
杀一头猪,除去下水赚不了很多,褚青娘想了想笑道:“也一起送去哑婆那儿。”
吴俊连忙拒绝:“你又不卖这个,这么多白浪费钱。”他宁愿低价处理,也不想砸在褚青娘手里。
褚青娘解释:“开春生意好,正好想支个布寮摆两张桌子,卖点小酒菜。码头也有工头、管事之类,中午几碟小菜一壶酒,应该能做,你把剩下下肠、肚那些都送过去。”
吴俊听了,笑道:“行,做几天试试,我免费送你,成了你给钱,不行,咱们两家分着吃。”
“哪有不成的。”褚青娘摸出百多文放在肉案上,吴俊捡起来重新放回褚青娘竹篮:“这个先不急,这月二十四,阿郎好日子,我先说声,到时候一定来。”
“这是喜事,定不会错过。”褚青娘笑着应了。
等人走了,吴朗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撞撞他哥肩膀,挤眉弄眼笑:“等我成亲,哥哥也该请媒人上门。”
“快成亲的人还没正经,一天到晚胡吣吣,快去送货!”教训弟弟一通,看他送东西去码头,吴俊才看向褚青娘消失的街角。
麦色脸庞微微泛红,他喜欢青娘很久了。
褚青娘先回自己家,放下东西重新收拾整齐,抬脚去巷子另一边文大娘家。
文大娘四十多岁闺名兰英,容貌慈和双眼却充满睿智。六年前腊月二十五,文大娘一家访亲回家,在嘉澜江边,遇到被客栈赶出来的褚青娘。
大虞民间有一种讲究‘宁叫走人,不叫添口’意思是死到别人家不算最晦气,但是在别人家生产是极不吉利的。
褚青娘临产,客栈老板死活不留她,文大娘把她接到自家马车上生产,并把她带到怀安照顾一个月。
因此褚家和文家关系非常好。
院门开着,褚青娘走进院里,文大娘坐在小竹椅上择韭菜,她笑着走过去拉另一个小竹椅坐下。这种小竹椅带着靠背,椅面也宽,比小板凳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