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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黃烂牙已经被挤兑得?脸红脖子?粗。
按照他的秉性?,他早就该破口大骂了,可此一时非彼一时,他还想博取众人同情?,自然不可能去骂围观者?。
可让他下?来,他怎可能下?来?!
见此,钱县令也?不好再让孙氏下?去了。
“阿秀,你怎么……”顾秀才迟疑道。
孙氏对他微微摇了下?头,看向钱县令道:“其实让民妇代夫应讼,民妇也?没那个本事,民妇只有几句话想说。”
“你说。”钱县令道。
孙氏转过身,走?到黄寡妇的面前?。
可能她?反应有些异常,黃烂牙竟有些害怕她?对黄寡妇做什么,赶紧拦在了前?头。
“你想干什么?你走?这么近做甚?”
“我不做什么。”
孙氏淡淡地道,“难道你怕我做什么?你们为何会怕我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
人群里,有人道:“就是,你干嘛怕人家秀才娘子??人家还能对你怎么着不成?”
“还是你们做了亏心?事心?虚了?”孙氏厉声又道。
这一声很?突兀,声音也?很?响亮,所以不光是黃烂牙,包括黄寡妇都不禁僵了一下?。
黃烂牙嚷道:“你才心?虚了,你才做了亏心?事,做亏心?事明明是你丈夫,若不是你丈夫逼/奸我嫂子?……”
这黃烂牙但凡提及案子?,逢人必提逼/奸,一口一个,乐不思蜀,毫不避讳,竟好像就把此当做了依仗。
确实是依仗没错。
一来时下?人们民风保守,与奸/淫有关的,都会闭口不谈。
二来逼/奸这事现在成了顾秀才的把柄。
没见着他每次说逼/奸,那些浩然学馆的先生老爷,甚至顾秀才本人,都有一种不忍直视掩面羞愧之感。
黃烂牙大字不识一个,又因长相及不学无术被人鄙视,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和秀才、先生这种身份的人对话的机会,眼见‘逼/奸’成了把柄,让他可以为所欲为,肆意辱骂,他自然紧紧抓住不放。
可他错估了一个女人的天性?,尤其是一个妻子?。
丈夫被诬陷逼/奸别人,这对一个妻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上。
所以孙氏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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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听从女儿的,想为丈夫搏一线生机,可她?上来完全就是被赶鸭子?上架。
她?虽是个秀才家的女儿,但也?是个妇人,长这么大都没上过公堂,原本心?里还忐忑、焦虑、不安、害怕,现在都被怒火冲没了。
此时此刻的孙氏,大脑异常清晰。
她?想起女儿昨天半夜跟她?说的话——
“脸是何物?此时此刻,这般情?形,逼上梁山,只能脸都不要……”
“妇人本就擅长胡搅蛮缠、撒泼打滚,娘你没吃过猪肉也?应该看过猪跑,那些邻居里的妇人和旁人争嘴吵架,无理还要争三分,有理更是要争个输赢,你也?不是没见过……”
“案子?怎么审,怎么判,很?大程度是看地方主官的态度,这个态度影响很?大。娘,你记住民心?民意,这些当官的就怕这个……”
“那黄寡妇也?是女子?,难道她?不要脸?她?怎可能不要脸,不要脸会要那座贞节牌坊?会明明受婆家磋磨,偏偏为了名声让自己受苦?”
“娘你记住,现在已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只能泼出一切。杀人要诛心?,不是她?诛你的心?,就是你诛她?的心?。”
“咱们要诛她?的心?,她?才会露出破绽,这才是爹的生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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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一边想着,一边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来。
她?顾不得?去擦,就任泪水那么淌着,一边嘶哑地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为何要害我丈夫?”
这是潜藏在她?内心?多时的疑问。
她?的丈夫不可能去逼/奸一个寡妇,所以女儿说得?对,只可能是这寡妇害人,可她?为何要害人?
“你到底是收了谁的钱,得?了谁的利,听了谁的指使,撒了这弥天大谎,出来害人?”
孙氏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落地有声,竟说得?场中陷入鸦雀无声的境地,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
“你还是个寡妇,旁人还说你守贞忠烈?我呸!”
孙氏一口唾沫呸在黄寡妇的头脸上。
“一个忠贞忠烈的女子?,竟用逼/奸这种事来陷害人,我看你一点都守节忠贞,你也?就做个样子?,哪个贞洁女子?不是视‘奸’字如虎狼蛇蝎,避之不及,你倒好,竟拿出来当做工具害人?”
“别说我丈夫逼/奸你,这话也?就唬唬不知事的人。就说说我丈夫,身为秀才,还是浩然学馆的教书先生,多年为人师表,教出的学生不知几许。”
孙氏面向众人,一字一句地道:“他的人品、德行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容得?你随意污蔑?在场的乡亲父老也?不少,都是咱定波县知根知底的人,就问问,我丈夫顾秀才这几十年来,为人如何,品行如何?在定波县里的风评又如何?”
“你还说我夫君逼/奸你,你简直贻笑大方,恬不知耻!”
孙氏的气?势越来越高昂。
相反,黄寡妇经过这番逼问,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竟身软无力,萎顿当场。
孙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黄寡妇唾骂着。
“就问问你到底是有才,还是有貌?”
“咱们就不拿旁人做比较,就比较你我。就你这样的品貌,不是我这个比你年长的贬低你,我丈夫用得?着逼/奸你?他若真是贪色之人,何不拿银若干,去拿花楼找几个花娘不痛快,去逼/奸你一个克死丈夫公婆的寡妇,他不嫌晦气??”
……
孙氏这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接连而来。
本是悲愤还在哭,说着说着画风就变了。
且言语之猛,言语之烈,简直挑战旁观者?的耳朵,可你又不能说她?说得?不对,只能说是人被逼急了吧。
人性?总是惯于同情?弱者?,就好比人们之前?同情?黄寡妇,同情?她?可怜被人欺辱,所以憎恶‘作恶’的顾秀才。
可此时,一个妻子?一个弱女子?,被逼成了这样,逼上了公堂,不惜大放厥词也?要当众为夫伸冤,同样也?让人不禁起了同情?心?。
而且人家说的没错,顾秀才到底做了多年浩然学馆的先生。
浩然学馆那是什么地方?
在定波县当地,但凡当地的孩童读书,首先考虑的就是浩然学馆。
这是浩然学馆开设两代人近百年来的根深蒂固,是多少年来的苦心?经营,是陈夫子?乃至一众先生们的人品、德行乃至学问的保证。
这些不光得?到了当地百姓的认可,也?得?到过官府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