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俞九方眉头紧皱,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后背。
“小九……”
他停顿了片刻,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俞九如对家人有多重视,没有人会比他这位大哥更清楚。
俞九如本就冷白的肤色这会儿看上去更是没了血色,抵在窗沿上的手骨节分明,淡紫色的青筋微微凸起。
“哥,爸那边?”
“放心,父亲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俞九如闻言点了点头,半垂着眸不再言语。俞九方见状轻叹了口气,伸手揽过他靠在肩头,“不是瞌睡了吗,睡会儿吧,开到医院还要一会儿。”
即使清楚他现在根本无心睡眠,俞九方还是不愿看到弟弟这副模样。
“哥……”
“放心,哥在呢,不会有事的。”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一剂定心丸。
其实俞九方的内心也并不平静,转眼间三年已过,原本朝夕相伴的血亲也已形同陌路,就连记忆中的那两张脸都在不经意间褪了色。
如今即将再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心里除去一份担心外,还有着些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
半小时后。
车缓缓停在了京华市立医院楼下。
早早收到消息的俞孟茗已经等在门口,见到先一步走下车的俞九方,她原本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两米的距离,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俞九如紧跟着下了车,“三姐!”
死水般沉寂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四周的空气再一次流动起来。
“九儿!”
两个姐姐幼时跟着母亲去到南方老家住过一阵,说起话来被当地口音所影响,总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儿化音,像是还有千言万语未道尽。
俞孟茗绕过大哥快步迎了过去,眼眶和鼻尖微微泛红。
“九儿,二姐她……”
情况紧急,俞九如脚下不停,边走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俞孟茗咬了咬唇,侧头看了眼跟在一旁的俞九方,像是有所顾忌又似难以启口,嘴一张一合了半天,却也只说了句:“医生说是产后出血。”
见她讲起来话吞吞吐吐,俞九如垂眸看了眼姐姐后没有再问。
医院好比一台永动机,无论周末还是节假日都没有停歇的时候。
它即是最不受人欢迎的地方,也是最不缺人的地方,这一点在人挤人的电梯间里显露无疑。本该直上直下的电梯像是卡了壳的机器,每层不停上个两三分钟不罢休。
俞九如眉头紧皱,“在几楼?”
俞孟茗赶忙回道:“十二。”
他脚下一转,疾步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俞海紧随其后。俞九方也带着保镖跟了上去。
妇产科里既热闹也安静,多的是为人父母们的欢声笑语,少的是病人们的哀声痛吟。与之相对的,走廊尽头的重症观察室仿佛成了一个禁区,让所有喜气洋洋的人们都避之不及。
观察室外左右两边各摆有一排淡蓝色的塑料板凳,靠左那头坐了个怀抱婴儿、身材高瘦的男人。
男人看到俞九如先是一惊,后又马上站起身迎了上去。
“小、小九爷。”
他见过俞九如多次,却对俞九方不太熟悉,只觉得走在俞九如身边的男人气势逼人,带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想要细问又不太敢开口,俞九方对他则是漠然置之。俞九如也同样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只在经过时垂眸看了眼他怀里抱着的婴儿。
男人那张赔着笑的脸僵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
俞九如径直走向站在观察室门口的护士,“你好,可以进去探望吗?”
护士疑惑道:“你是?”
男人赶忙上前解释,“这位是我爱人的弟弟。”
“可以。”护士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病人现在情况不太稳定,一直在靠体外输血补充血容量,身体负荷很重,不要让她累着。”
她拿出套隔离服递给俞九如,又接着叮嘱道:“探访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有事按呼叫铃。”
“好的,谢谢。”
临进门前,俞九如回头看向大哥,还未开口就听俞九方说:“我联系的医生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你先进去,哥在外面等他。”
“嗯。”
俞九如其实很不喜欢医院,无论多么坚强的人,到了这里都犹如被命运扼住了脖颈,无助且脆弱。
在他的印象中,二姐柔而不娇,宛如一棵扎根湖岸的杨柳,细腻中不失坚韧,和病床上那抹苍白到仿佛要融入背景的身影并不相像。
“姐……”
俞九如轻轻拉住她的手,低低一声呼唤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
病床上,容貌迭丽的女子缓缓睁开眼。待看清来人后,她略显迷蒙的目光微微一亮,抿起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个温柔好看的弧度。
“九儿。”
俞孟芪抬手抚过他的眉眼。
“姐姐好像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她的声音像是从窗外飘了进来,本该有的中气都被风吹散。
“我家九儿越长越俊了。”
俞九如眼眶微红,俯身趴在她颈边。姐姐身上一贯好闻的花草香气被冷冰冰的药水味所取代。
他声音沙哑,“我才几天没给你电话,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一点都不上心。”
“好小子,一来就知道教训姐姐。”
俞孟芪点了点他鼻梁,“我这不是得找个由头骗你过来嘛。”
她笑得太温柔,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吃力的呼吸声仿佛都没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