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传杯弄盏的你来我往,俞九如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哄着自家不苟言笑的老父亲连着笑了好回后,他就打算功成身退了。
“爸,我先回后院了啊。”
俞伯东敲了敲他脑袋瓜,“你小子就会偎慵堕懒。”他嘴上虽这般说着,却很心口不一地摆了摆手。
俞家大宅前身是俞王府。
放到几百年前,俞家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王孙贵戚,可惜彼时棋差一招被贬出京,分配到了远离都城的小渔村就藩,也算是被半流放了。
未成想祸兮福所倚,反倒是借此避开了权利中心的风起云涌。
几百年后的今天,当初那个不值一提的小小渔村摇身一变,成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
而俞家也从旧时的显赫世家,变成如今全球三大财团之首,背倚华国,主家位于港都,旁支则遍布在各行各业。
主家所在的俞宅虽多次重修,却依旧保持着传统建筑的古色古香。九进九出的宅院占地近百亩,与寻常世家一贯偏爱的欧式风格截然不同。
前院与内宅被一道垂花门隔开。
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便是指代这道垂花门。
俞九如跟大哥打了声招呼,随即穿过院落往后宅走去。
俞海一改独处时傻憨憨的模样,板着张木头脸,亦步亦趋地跟在俞九如身后,贴身保镖的架势摆得足足的。
“小九爷!”
门边不远处,一位相貌精致、穿着考究的小少爷捧着个餐盘迎了过来。也难为他脚下生风,却还能端着张文静秀气的脸。
俞海低下头,附在俞九如耳边轻声道:“少爷,是秦家的人。”
“小九爷。”
秦溪脸上红得恰到好处,若有若无的喘息声也听着悦耳,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俞九如。
“那个,我见您忙着同俞爷讲话,饭都没顾上吃几口,就自作主张取了几块点心过来,您看看喜不喜欢吃。”
他把手里的餐盘往前递了递,动作间分寸感把握得十分到位,既不显得过于献媚也不失礼,还透出些少年人春心萌动时的懵懂甜腻。
可惜这种精心算计过的懵懂,就如同匠气过重的楼阁殿宇,反倒让俞九如心生不喜。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伸手夹起块藕粉色的荷花酥。
因为低血糖的原因,俞九如养成了甜食不离口的习惯。但凡俞家举办宴请,茶点小食都是按他的口味准备的。世家圈里知道他喜甜的人不少,但能具体到哪一种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等秦溪心喜,就见俞九如随手把荷花酥递给了身后的保镖。
他拍掉手上的酥皮碎屑,“现如今服务生都长得这么标致了吗?”
这话一出,秦溪脸上挂着的笑瞬间僵硬了几分。
圈子里无人不知,秦溪的母亲在成功上位当起秦太太前就是个服务生,每日靠着卖弄风姿,混迹在各式宴请和不可言说的高端场所里攀权富贵。
现在看来,秦溪这端着盘子、溜须拍马的样子确实同她母亲如出一辙。
不远处,几个偷偷吃着瓜的世家子弟听到此忍不住嗤笑出声。
“少爷,这位是秦家二子,秦溪。”
俞海上前一步解释道。他这话看似是在介绍,实则更让秦溪难堪。
“哦?那是我误会了。”
俞九如笑了笑,“秦二少,幸会。”
招呼打完,他自觉礼数到位,转身跨过垂花门往后院走去。
秦溪赶忙开口挽留,“小九爷!”
“我有件事想……”
他这儿正说着话,却见俞九如头也不回地走了,没一会儿就越过影壁不见了人影。即便是心机深沉如他,也对俞九如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反应不及。
见秦溪脸色难看,显然是吃了瘪,几个平日里就跟他不咋对付的公子哥看得别提多开心了。
为首那人冷声讽道:“这秦溪真不愧是她妈的种,身上那股骚味儿我闻着都冲鼻。”
一旁的友人笑着附和:“平日里见他还有点儿模样,没想到今天再看,根本登不上台面。”
“你也不看看是跟谁比。”
“比?他配吗?”
众人齐声大笑。
秦溪脸色晦暗,侧头瞥了眼调笑着的几人,阴冷的目光扎得人脊背发凉。
是夜。
宴席过后,偌大的俞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晚风吹过池塘掀起层层涟漪,足有米长的丹顶锦鲤时不时探出头,胖乎乎的鱼脑袋在月光下反着光。
俞九如坐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
原本庄重肃雅的厅堂被正中央那张三米多长的真皮沙发搞得不伦不类,楠木雕成的桌椅委委屈屈地挤在一旁。
他头枕着个奶白色、毛茸茸的特大号抱枕,一脸认真地捧着手机,像是在阅览什么国际大事。
俞九方刚一进到屋内就听到消消乐熟悉的背景乐。自家弟弟这几日小游戏成瘾,那独特的音效声听得他耳朵都快长出茧了。
坐在一旁的俞海站起身。
“九爷。”
俞九方摆了摆手,动作间隐约能看到俞伯东的影子。他年长俞九如十岁,一举一动中已经有了俞父的味道。
“哥!爸他睡下了?”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白天不起晚上不睡。”他走过去撸了把弟弟手感极佳的毛脑袋。
“别老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俞九方动作熟练地抢过手机。
“哥,帮我通个关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