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将持续发抖的右手掩在背后,敛了神色。
他睨一眼孙嬷嬷和方收了银子打算离开的守卫,眸中漆黑,寒声道,“堂堂皇亲贵胄,即便不受宠,又岂是尔等几条低贱走狗所能妄议言耳的?”
他一身玄黑华贵锦衣,尽显威严俊美,一双黑眸锐利深邃,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独属于常年征战沙场的凉薄嗜血气息。
见来者是威猛大将军裴渊,大冷的天儿,两守卫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纷纷跪倒在地大呼将军饶命。
裴渊不再看他们一眼,只是摆摆手,怫然道,“有些错,犯了是要拿命来填的。”
守卫们霎时脸色惨白,其中一人呜呜哭着吓尿了裤子。
另一人知道今日难逃一死,索性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裴渊你不得好死!皇朝上下谁不知你厌恶八皇子,此时你又替他撑腰!你是打仗打的脑子不清醒疯了吗!”
裴渊眉头一皱。
挥手从侍卫腰腹拔出佩刀,干脆利落的斩了那人舌头,血溅一地。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色雪花和鲜红血液混在一起,瞬间模糊了固宁的眼。
裴渊不愿在固宁面前大开杀戒,朝冯徽微微侧头。
冯徽立马示意手下赶忙将这不知死活的奴才拖走,同时心里也对八皇子在将军心中的分量,有了一个重新评估。
孙嬷嬷此时也冷汗涔涔,却强撑着给裴渊躬身行了个礼,颤声道,“老老奴见过裴将军。”
固宁抱着已经凉透的汤婆子,望着地面那一截猩红舌头,有几分反胃。
蹙眉抬头,便见裴渊漆黑眼神落在他脸上,一动不动。
固宁有几分难堪。
他不想在裴渊面前落了气势。
可嘴唇嗫嚅片刻,却不知该与眼前人说些什么好,仿佛无论说什么都毫无意义,沉默须臾,他只得叹息一声,道,“檀卿多谢将军解困。”
裴渊点点头,放缓声音,“外面寒凉,卿卿可先入殿。”
固宁面对裴渊突如其来的关心,只觉得一阵阵毛骨悚然。
他巴不得立刻离开,他实在琢磨不透裴渊此时的想法。
这一切和上一世都有了明显不同。
上一世,他依旧被厉皇贵妃所刁难,困于太和两仪宫门前,想不出法子最终硬闯的,结果被祁皇罚在宫门外雪地上,跪了整整一夜。
仅是想想,他双腿都能感受到那时的寒冷僵硬。
固宁想了想,道,“裴将军可唤本殿为八殿下,或者官名。”官名即大名。
言下之意,无论他的表字檀卿还是小名卿卿,都不是你裴渊所能唤的。
裴渊盯着固宁打量片刻,没什么情绪的道,“数日未见,卿卿与我生分许多。”
未给他留下回话时间,裴渊转头对阿魏直接下命令,“护送你主子进殿!”
阿魏对于大将军能来给主子解围,还关心主子,显然很开心,鞠了一躬连忙点头,“是!奴才替主子多谢将军!”
固宁望着裴渊欲言又止,他不信裴渊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见裴渊已经转身背对他,显然没有与他继续交谈的兴致,他也懒得再开口了。
上辈子热脸贴冷屁股,他贴够了。
裴渊缓慢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绿古扳指,等固宁进去后,才朝冯徽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当即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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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皇朝以东向为最尊,是以当夜庆功宴,宴席四面座位祁皇位于东向最高处龙椅之上,面朝南,臣下面朝北。
皇后阚氏并未出席,与祁皇并肩而坐的是笑的一脸得意的厉皇贵妃,厉皇贵妃身后依次是按照位份高低排下去的后宫嫔妃。
而国师冼悯的位置仅次于皇帝,位于皇帝脚踏处,单独设宴。
太子固始仅次于国师,太子宴桌之后是按照尊卑长幼顺序,分别排位设桌的皇子皇女们。
而以裴渊和厉丞相为首的武将文臣们,分别位于祁皇的左右下手位置。
大祁皇朝京都官员等级设置为三公、将军、九卿、列卿和都尉等,除了三公之首的厉丞相和将军之首的裴渊外,不乏还有一些亲皇派和中立派。
亲皇派坐在大殿极左极右的两端位置,仿佛对以裴渊和厉丞相为首的武将文臣们呈包围状态。
而中立派这些官员则是坐在文臣武将稍后,只比他们身后的臣妇女眷们稍稍靠前一些,所坐的位置最不显眼。
这些都是想明哲保身的人,譬如身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孔儒海,孔老御史能以他如此高的身份,坐在如此靠后的席位上,这在大祁也算是头一份能耐了。
固宁扫视一周,仿佛没发现席位上的弯弯绕绕,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随着祁皇和国师纷纷入座,大殿原本稀稀拉拉的丝竹之声也变的有规律起来,身段绝美的舞姬也随着丝竹之声在殿中施施然起舞,席间大臣们觥筹交错,臣妇千金们也言笑晏晏,一片其乐融融。
固宁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一盏碧玉色酒杯,这席间种种,明眼人扫一眼都能看得出来,在这其乐融融的表象之下,是一片暗流涌动,彼此之间的寒暄也不过是在强行敷衍。
固宁看的烦闷,加之不受宠,也没人愿举着酒盏来巴结他这个废物皇子。
他倒也乐得清闲,捏着酒盏一角,醉眼看这世间丑态,只觉一切都假的让人上头,比这宫廷御用的塞漠黄酒都烈。
祁皇举手,丝竹之乐停了,舞姬们也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祁皇兴致高涨,“此次东辛国战役,裴爱卿功不可没,裴家军劳苦功高,孤与众卿敬爱卿一杯。”
众大臣附和连连,说着恭喜裴将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