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难听又嘶哑的声音从这具丑陋的身体上传来。
如果不是此时的千代离她很近,恐怕很难听到这气若游丝般的沉吟。
“花魁姐姐好志气,和之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千代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道。
回想前两天的初见以及争锋相对,极爱炫耀自己容貌甚至对其志得意满的万春坊花魁,竟然在千娇百媚的面庞后,隐藏着一副惨不忍睹的丑恶容貌。
她究竟是从何时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千代惋惜看着瑶姬消瘦腐烂的脸庞,原本顺滑乌黑的青丝变成一缕一缕凝结起来的油腻结块,隐隐可窥见满是疤痕的头皮,身体干枯如竹竿,仿佛没有一丝血肉,暗黄松弛的人皮包裹住仅剩的肌肉组织,清晰明了的骨质关节顶在皮下,仿佛下一刻便能破皮而出。
不管是刚见面的饱满模样,还是被噬血藤毫无节制索取后干瘪下来的模样,都是那么可怖,又那么可悲。
“果然能和玉藻前在一起的人,没那么简单,是我妄自尊大了。”瑶姬虚弱挂在吃饱喝足的藤条上,虚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干枯面容上显得极为幽深的眼睛盯着千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我嫉妒你,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玉藻前会看上你!”瑶姬喘着粗气,哪怕没有力气挣扎,却依旧用仅剩的执念歇斯底里的吼道。
“长得普通,没腰没胸没屁股,摸着都硌手,哪像我?”瑶姬说着说着就笑了,眼神迷离的望着虚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我很美,我是妖市最美的人——”瑶姬忽然顿住,接着剧烈摇摆头颅,“不不不,我是妖市最美的妖才对,我成了妖怪,我有了长久的寿命,我能和玉藻前大人长相厮守,永远伴随在他左右!”
“而你!”瑶姬瞪向千代,“弱小的人类,低等的垃圾,只配沦为食物的贱民,凭什么跟我抢玉藻前,你该死!”
“我要换上你的皮,再配合我的美貌,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你该为此骄傲,你生来就该为我奉献一切。”
千代眼角一抽,觉得陷入妄想中的瑶姬已经病入膏肓,没见都成了手下败将了还在胡言乱语吗。
他不得不给予瑶姬沉重的一击,让她明白什么叫现实。
“你知道吗,”千代漠然看向恢复神志的瑶姬,“像你这种妖怪,在妖群的种类中被称之为小妖,最低级的存在,连玉藻前的衣角都够不到,妖市作为妖怪的聚集地,像你这样的多如繁星,你恐怕没有出花街看看吧?”
“也确实,长久处于花街这种为男人服务的氛围下,美貌确实是最大的杀器,你能认为长得好看就产生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念头,挺别致,也挺蠢。”
千代嗤笑:“你应该出去走走,多长长世面,走出妖市,没有了蜃君庇佑,你就会明白,想你这样的小妖,多得是碾杀你的阴阳师、巫女还有灵。”
瑶姬不接受这样的说辞,摇头极力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他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我会成为最强大的生物,我会统治妖市,所有男人都会成为我的裙下之臣!”
千代拧眉:“他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瑶姬低垂脑袋,一个劲重复这句话,对千代的疑问恍若未觉。
直到瑶姬彻底失去生息,千代还是没有追问出那个他到底是谁。
敛去气息的玉藻前倏然出现在他身旁,精巧的折扇缓慢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他神色淡淡的扫了眼死去的瑶姬,对她疯狂的爱意熟视无睹。
从她袭击千代到死去,他全部看在眼里,对此并没有什么感想,毕竟爱他的很多,恨他的也不少,他毫不畏惧任何挑战,只因为他够强。
“原来后面还藏了只更深的老鼠,不知道它是兴趣使然还是早有目的,”玉藻前微眯起鎏金般的眼瞳,忽然抬指轻点,妖异的狐火吞噬瑶姬的尸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这对于瑶姬来说恐怕是最好的结果,死去被喜欢的人送葬,她知道后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只希望沾染了滔天罪孽的瑶姬,能在地狱好好赎罪,不知何年能够再次轮回,只希望往后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好姑娘。
“走吧,”千代收回噬血藤,“蜃君那边应该都解决了吧,只希望今晚的动静不要吓到客人们。”
客人会不会吓到蜃君不知道,毕竟他们来时就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妖市,妖怪的聚集地,如果还会吓到那他们就不该来这种地方。
此时的蜃君心中暗暗叫苦,极度渴望千代和玉藻前能早点归来。
他笔直的站在花楼坐客听曲的大厅内,和一反木绵排排站,两妖神情痛苦的看着面前飚杀气的女妖们。
当时正在处理瑶姬同伙的蜃君被楼下的动静吸引,听闻万春坊来了几个砸场子的妖怪,游女艺伎们被吓得躲回了房,客人们听到动静也纷纷逃离,甚至吃霸王餐不付女票女昌费,妖怪的钱是那么好欠的吗?!
蜃君当场就火了,怒气冲冲挽袖子准备教训教训砸场子的妖,结果可想而知。
蜃君万万没想到,几个女妖相互配合,竟然能稳稳压制住身为鬼王的自己,活了几百上千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懵逼,到现在还觉得脸庞隐隐作痛。
特么的,为什么看着瘦瘦小小的家伙,下手会这么重!
一反木绵捂嘴偷笑,见头戴斗笠的女妖看过来,连忙放下手挺直了腰板。
千代和玉藻前赶回来时,见到的便是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景象。
明明昨晚这时候人头攒动到挤都挤不进去,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千代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莫名的紧张感不断涌上他的心头。
等等!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