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周家村一片鸡鸣鸟叫声,程向红眯着眼睛起床,在村子里头的妇人们来说,程向红是真的懒。幸而程向红新居住得远一些,周遭没那么多嘴碎的妇人。
“娘!红薯。”周红旗推开门,手里头捧着黑黝黝一坨,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程向红披上了衣裳,蹲下来,伸手抱了下周红旗,轻轻将吻落在他略微有点脏兮兮的额头上,他想躲,程向红却抱住了他的头,一个香香的吻,可把周红旗给害羞得差点扔了手里头的红薯就跑了。
“娘......我长大了......”周红旗双眸含羞,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的声音,亦步亦趋地跟在程向红后头。
程向红洗手接过红薯,三两口吃了,喝了杯水,擦了手,揉了他刺刺的头发,“什么长大?小屁孩一个。”
周红旗挺了挺小胸脯,拍了拍,“娘......我......”
“嘘——”程向红侧耳一听,似乎有人在拍门,她边往外头走去开门,边笑嘻嘻地说:“你若是想让我承认你长大了,可以,你明儿就去上学,我可是问了村长了,明儿可就开学了。你等会收拾一下,我先带你去报到。你若是能考个好成绩,我才认你长大了。”
“娘......”程向红不搭理他,咯吱一声,打开了门。
只见外头站着两人,一人是周建业,身着蓝布工装服,一人是江莲莲,身上穿着布拉吉,淡黄色,看着人淡如菊。
“大嫂,这是我和建业的喜糖。”江莲莲将一小袋子喜糖递过来,程向红脸上挂着笑意,却不接过。
“你叫?”
“大嫂,我叫江莲莲。”
“哦,江莲莲是吧?我可不是你大嫂,你昨儿才刚进门,估摸不太知晓我们家的情况,简单说,就是我们已经分家了,不是普通人家那种分家,我家当家的牌位,都没放那头,你若是不信,等会回去好好找找?以后在村子里头,你见了我,我见了你,你若是觉得我人还不错,点点头就行,若觉得我人不太好,装作没看到我也行。”
“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了,你的喜糖,算了吧,昨儿喜酒我都没喝,今儿吃喜糖算什么事儿?”程向红停了一会,又接着说:“你这喜糖拿过来,怕是没跟你婆母说吧?”
“我......”江莲莲被程向红说得,面红耳赤。
周建业面色青黑,埋怨江莲莲,“你干嘛要过来,都说了,我都说了,我们跟这边没有关系了。”
“江莲莲,你是城里的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这村子里头,你怕是待不惯。”程向红听到周建业竟然还当着她的面埋怨起了江莲莲来,多少觉得有些恶心。
江莲莲红了下眼,低头微微点头,转身拎着喜糖回去了。
程向红关上门,唏嘘了一回,这才领着周红旗进去,从箱子里头扒拉出了好一点的衣裳,给他换上了,替他揪了揪衣角,好让衣服顺畅一些,别看着皱巴巴的,拉起他的小手,却又发觉,他手有些脏,赶紧拿了水,替他洗干净了。
“走,娘带你去报名。”
周红旗不太得劲儿,却也只能跟着出门。
锁上了院落的门,两人手牵手走在村子里头的小路上。
路遇到一些妇人,见他们二人走着,远远就大声嚷着,“建军家的,你这是去哪儿?”
“带我家红旗去报名去,这不听说小学开始报名了么?”
“你家红旗读什么书?浪费那些票子,倒不如下田地学个好手艺,或者像你家当家那般,去当兵就好了。”
“不了。”
“就是,书有什么好学的?牛棚那些个人,不都是读了那么厚的书,据说加起来有一人高,能干什么?不还是得向我们学习?”
“还是种田好。”
“都好。”程向红本想辩驳几句,想起这是在七十年代,便含糊地敷衍他们。
周红旗虽觉得他们那些人好似说了也没错,但娘总是不会害他,多少有点犹豫。
到了小学,发觉大门有些歪歪斜斜,连带着小学的匾额也是,缺了一角,操场上几个孩子在那边捉迷藏,她只能摸索着进去。
还是周红旗扯了扯程向红,不情愿地往东边指了指,“那头,我昨儿跟着大壮他们过来了。”
“你看,大壮他们也来读书,你还不想来?”
周红旗摇头,“才不是,他们是来捡栗子的,就后头一大堆栗子,我们昨儿捡了一些,今儿本来要过来捡,可是小虎子说他们家后头有红薯,我们这才去烤了红薯,我还巴巴儿把红薯拿了来给你吃,你却带我来读书受苦,娘,你不疼我了。”
“我若是不疼你,就想着你天天儿帮我做活。”程向红伸手用力戳他的脑门子。
真是个不开窍的。
报名的屋子有点小,进去一瞅,就趴着一人,里头还有一股子霉味,“请问,这里是报名的地儿么?”
那人没动。
“这里是在小学报名么?”程向红又提高了点音量,那人才动弹了一下,抬起头,没好气地说:“你不识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