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撑着地,缓慢地爬起来。迷茫的眼神在看清在场人之后,马上变得阴郁。
“醒了啊。”嵇鹤偏要激他。“你首座师伯交代的反省如何了,你那点可怜的脑子有想清楚什么事了吗?”
“不用你管!”重霜呲牙呛了回去。
“没大没小的混蛋,看我哪天非得收拾得你服服帖帖!”
“师伯这么会放狠话,现在就来啊?”
路听琴往三师兄的方向靠了靠。一贯沉默的厉三就好像一座靠谱的大山,神仙打架时往他身边凑准没错。
厉三领会了精神,拿身形挡住了比他矮一截的五师弟。
“四师弟,差不多,要走了。”他提醒道。
嵇鹤把路听琴的事排在很高的位次,为此什么事都能放一放。他威胁地瞪了一眼重霜,转头对路听琴好声好气解释道:
“去还是要去一次,师父回来了也好交代。毕竟你……”
他说到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渐沉。
路听琴心里一紧,怕他说出什么新的大事情,赶紧点了点头打断。
重霜听见话,这才看清,路听琴手上已经去了链子。
几条长长的银链子和手环,在地上随意丢着,刺痛他的眼。他用指甲抵住掌心,抠开驱动驱魔剑时划上的伤口,在痛楚中找回自己。
看看,原来这就是教他养他的宗门,他掏出了难以启齿的屈辱,想换一个公正。结果却被判为口说无凭。恶人被百般关照,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路听琴是名门仙尊,名声污不得。他呢,?他生来就是草芥,活该被践踏么?
“事情没查明白,路听琴为什么能走?”重霜恨声叫道:“难道天下闻名的玄清门,也要包庇人渣恶棍了吗?”
“小畜生,嘴巴放干净点!你叶忘归首座马上就到你师尊的屋子里查,我们也去查,查不出东西,你就跪下谢罪!”
“还用查?那地方就是个贼窝!”
“找死我现在送你上天,”嵇鹤啐了一声脏话就要撸袖子,一道清幽的灵力突然出现,像一株兰草,绕在他的身前,阻止了他的动作。
嵇鹤猛然回头,“路听琴,都到这步了你还护着他?”
路听琴躲在厉三身后,他刚高兴自己能控制灵力,下一秒眩晕再度袭来。
厉三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见到灵力的刹那,手就护到了路听琴身边,拦了他一下。
路听琴拿指尖碰碰师兄的手,当做道谢。
“嵇师兄……走吧。”
他怕嵇鹤真的做出点什么。让男主心里的黑本子,再多记一个人。
“路听琴。过后我真的要和你谈谈,这次你再躲,我就真的再也不管了。”嵇鹤严肃中带着指责,像是在看自己不听话的弟弟。
“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小混蛋害死。”
他抛下一句,拂袖而去。脚下借力,踏到空中,直接往路听琴居住的坠月峰赶去。
“我……”
路听琴来不及琢磨嵇鹤的话,内心慌成一团。四师兄你怎么用飞的?这太高级了,我还不会!
厉三替他系好披风,将领子毛茸茸白毛,严严实实贴到师弟白皙的脸颊上。
路听琴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三师兄也原地起飞。
“你不能,轻功太久。身体,隐患很大。”厉三看着师弟愣住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四师弟谈完,我也排个队。”
路听琴突然觉得前途一片沉重。对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人来说,比“你明天要死了”更可怕的是,“我想要和你谈谈。”
光是听到这个说法,就要窒息了。
路听琴不情愿地点点头,坏心情肉眼可见地摆在脸上。他不想对三师兄发脾气,走向重霜。
仙人高洁,面若寒冰。像端坐在高高之上的云巅,笼罩亘古不化的冰雪。
重霜肩膀、胸膛上,刚愈合的伤痕,仿佛又回到了被撕裂的时候,麻麻痒痒。他望着路听琴,躯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每一丝神经都下意识发疼。
路听琴板起脸,居高临下俯视他时,就是神,是天。
他想要膜拜,想要奉献,想要凌迟内心深处,仍然会震颤的自己。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依然经不住来自路听琴的任何目光。
他本是充满憎恨,浸泡于无边黑暗痛苦,一对上路听琴认真看向他的眼,便什么都抛到身后,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跃动着、紧促请求着:
看看我,再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