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
顾簌披着件春衫走到院子里,视线越过院墙没瞧见什么陡然的山峰,便推开门向外望去。
山间略有寒雾,不像夏日光景。
再向路远处瞧,是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
“这山上还住着人家?”顾簌问起。
“嗯。”沈珞牵着她走到门外,一路逆着矮房往山的高处走去。
顾簌:“南安多平原,我来和亲前收着北燕使臣送来的山川海阔图,才对着高山有些憧憬。沄姐姐还因此笑了我两日,我险些同她打起来。”
沈珞听她说来,偶尔疑惑道:“‘沄姐姐’是谁?”
“啊……”顾簌撩了撩被山风吹落的碎发,“沄姐姐是我的伴读,我们自小便一块儿被太傅责备。”
沈珞看她:“我怎么听闻南安公主自小就是聪慧过人,长大后更是学问渊博,与那状元郎都敢较量一番。”
“没有。”顾簌不好意思地躲过:“那都是凑巧,你莫要当真……”
“是吗。”其实早前大婚之前,沈珞便见过出自于她手的自画像。
画上美人伏于案,偏偏只绘半张侧颜,让人看不出几分真切来。
但大婚那日掀起红盖头那一瞬,却顿感那画当真是惟妙惟肖,若要说画者妙手丹青其实也不为过。
“殿下,我们还是继续走吧。”顾簌推推他。
脚下路虽平缓,但碎石枝草磕磕绊绊,可见走的人并不多。
时间流逝,雾也渐渐散却。
顾簌抬眸望去,近处湖光山色循序渐进,远处田野峰峦壮阔辽远。
流云转过,仿佛这底下所在,才是真正的隐于尘世间。
只可惜顾簌大清早地徒步了一个时辰,再美的景色都抵不过扑面而来的倦怠。
但又不想扫了沈珞莫名而来兴致,所以卯这劲儿走到山顶,才温声细语道,“殿下,臣妾风景看完了。”
沈珞看着她强撑起的认真,直言道:“这是北燕的江山。”
顾簌:“殿下想要吗?”
沈珞“嗯”了一声,未加多余的谦词。身在这个位置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耳濡目染之中,野心也早已随平常心合在了一块儿。
顾簌倒是微怔。
都怪他平日里总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才让自己总是忘了皇兄的话——
北燕景王手握强权,在朝势力可谓是覆手云雨,有朝一日阿簌若将他讨好了,才是真正地为皇兄分忧。
沈珞未多在意她的反应,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今日可要背你回去?”
“啊?”顾簌圆眼忽闪。
一时间思绪良多,也许应当同母后教的那般,端庄雅正。
但一看那漫长的山道,便瞬间心猿意马。兀自转到沈珞身后慢慢地攀上去,贴近他耳畔呢喃道:“殿下万不要同别人说。”
沈珞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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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山被誉为仙山不禁是因为风景靓丽,还有一大缘由是来自于第三峰上的药草。
传闻早年间有药仙在此居住,方圆百里都埋下了草药种子,往后连年生长。时至今日,那些市面上千金难寻的药材在这儿却不是什么稀罕物。
陆离一早挎着背篓从峰上下来,篓中却只有了一株两瓣双色的草药。
是褐白。
陆离在草药房里这株褐白熬了将近两个时辰。
沈珞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用余温煨着。
“主子,这药不能放凉,时间久了就同寻常枯草没什么区别了。”陆离道。
药罐里色泽浓稠,只堪堪浸过一层底,密密麻麻泛着泡。
“主子?”陆离见他光瞧着却不说话,不禁出声道,“这状药效最好,再熬下去,可就要见底了。”
沈珞目光深邃:”就一株吗?”
“今日就这一株,过几日不知有没有新冒芽的。”陆离道,“但属下瞧这天气,约摸是不会长。”
“嗯。”沈珞亲自将药倒进细口玉瓶中,拿在手里往山上走。
小院里静悄悄的。
午睡醒来的顾簌正漾着一双赤足,侧坐在书桌前作画。
她目之所及是九曲山的一角,浮白同密林交杂在一起,俨然一副悠长的墨画。
沿窗看见沈珞回来,立刻搁下笔走出来问道:“殿下又去哪儿了?”
总共才睡过没几次,醒来时他大半时候都不在。
沈珞进屋,将她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手中的玉瓶起了盖递过去,“将它喝了。”
临地这般近,顾簌闻着一股浓烈的药味,“这是什么?”
“褐白药汁。”
“褐白……”顾簌手掌撑着身后的书桌,指尖渐渐泛白,“听说它很苦,我不想喝。”
沈珞周身疏冷,像是掩着情绪。略过了一会儿,
他径直抬起手,将玉瓶中的药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