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没去关心蒋从英到哪里做鉴定的事，除了在西西被采血哭闹时哄过她半天，这件事在她生活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默默在心里计划需要准备的东西，并选好了离开冲平以后的落脚点——海市的青邰县。
那是她出生并长大的地方，尽管曾对那里生出过怨怼，但，当她落到无枝可依的境地时，仍然下意识地首先选择了在那里重新开始。
周五下午，高中放假，冯胜来了谢家，他兴冲冲地跑进来，进门就找梁玉邀功，“我又给你找了个学生！”
梁玉意外，转瞬过后就想推掉。
司原暑假过后就没有续课，她后来又生孩子坐月子，已经很长时间没工作了。但是过不了几天，她就要离开冲平，这时候还在本地招学生干什么？
“我跟他说好了，明天就来家里试听。”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冯胜却跑出了一脑门的汗，跟梁玉说完才有空去拿毛巾擦脸。
“明天合适吧？”冯胜象征性地一问。
在他看来，按小芬姐一贯的劲头，她出了月子必定会马上张罗事业，就是不合适也会弄成合适才对。
看到他仍旧气喘吁吁的样子，梁玉过意不去，犹豫着点了点头，“先来看看再说吧。”
说不定对方不满意她呢？
冯胜就当是合适了，笑嘻嘻跟梁玉介绍这个新学生。
因为准备好了婉拒，梁玉没用心听，只记住个名字。
第二天，知道有学生要来的李三婶早早就帮忙把一楼的客厅收拾了出来，试听就安排在一楼。她和蒋从英把西西和明安都带到了二楼，省得孩子哭闹影响到梁玉上课。
“来了！”在巷子口盯动静的冯胜，往回跑两步，朝家里喊了一声，就又往外跑去迎他的同学。
梁玉站在门廊下，听到一串说笑的声音逐渐靠近，心中疑惑，听起来好像不止一两个人？
最先一个人跨过谢家大门时，梁玉惊讶，“王磊？”
那次在南原市做翻译回来后，她因为临产，后来又坐月子，就一直没有出过门，说过的有空去学校找他的话，也一直没实现过。
没想到竟会在家里和他再见面了。
“是不是没想到我能找到你家啊？”
谢家常开的是院门上的小铁门，高度有点矮，王磊夸张地低下头‘钻进来’，一见梁玉就爽朗地笑。
他露着大白牙，笑容特别有感染力，梁玉心中连日来的阴郁都被驱散了些，弯起唇角跟他开玩笑：“怎么？是你来给我当学生的？”
“哈哈哈，我哪有这个荣幸！”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后面的人也跟着进来了，一个边走边跟冯胜连说带比划的男生，还有一对夫妻，妻子的样貌跟王磊有些想象，气质温柔可亲，丈夫则看着严肃古板。
梁玉以为人都到齐时，最后面，又进来一个怯生生，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
嗬！这是全家都出动了么？
“这个，”王磊把跟冯胜说话的男生一把拽到了梁玉跟前，“才是要跟你拜师的！”
“舅！”被王磊大力推了个趔趄，男生不满，冲他嚷嚷：“你力气能小点么？”
转头看见梁玉正看他，冯胜又跟他介绍“这就是小芬姐”，他眼珠一转，整整被王磊弄歪的衣服，换了副笑模样，郑重冲梁玉介绍：“老师好！我叫李松，木子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松。旁边这是我舅！”
“您估计也看出来了，他为人不大靠谱！刚刚差点就推我一大跟头，下手一点分寸也没有，白长个聪明相！”他说到这里，看一眼王磊，故意摇头叹气，像个为孩子不争气发愁丢脸的家长。
这孩子跟表演相声似的。
梁玉忍不住笑，“我看你该去找个说相声的拜师啊，怎么跑我这儿了？”
被外甥没大没小地编排，王磊也不生气，听见梁玉问话，趁机笑着挤兑李松，“因为说相声的不收他！连副基本的聪明相都没有，庸才陋质，人家看得上才怪！”
李松的父亲从进门起，就一直皱着眉，这会儿看到李松又准备开口了，先一步呵斥他：“好好说话，少在外面丢人现眼！”
这话说的……
李松瞧着活泼跳脱，但骨子里也是个叛逆的，他爸说话，他睬都不睬，只跟梁玉笑嘻嘻继续说，“我舅说得对也不对，说相声的确实不收我，但不是看不上我，而是怕我资质太好，进门就抢了师傅的饭碗，叫他们脸上不好看。”
“他们哪儿是不想收啊，是不敢收！”
被自己儿子无视，李松爸爸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妈妈站在旁边，微微蹙着眉，眼中担忧，朝梁玉抱歉地笑了笑。
“王磊，”李松妈妈温柔开口，“你也别跟李松贫嘴了，还没跟何老师说正事呢！”
她对梁玉微笑，“李松爸爸想让他以后做外交官，王磊就提议让给他先找个好的外语老师展示下风采，好督促他上进些。”
她这句话一开头，梁玉就忍不住去观察李松脸色，果然，小少年眼神冷漠，对“外交官”这个父亲强加给他的职业规划毫无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