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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1 / 2)


借着静和?苑侧房昏暗的烛火,翎儿手里捏着花嬷嬷掉下来的那张银票仔细瞧了瞧,上面?方方正正几个大字明明白白。

这确实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许氏两眼一黑,忍着身上的剧痛颤颤悠悠地想撑起上半身。可她心里发晕,身上没什么力?气,两根手臂刚支着起来,又?噗通一声倒在了床上。

翎儿蹙着眉毛抿了抿嘴,把手上的银票递给许氏,“娘子,确实是五十两的。”

许氏知道花嬷嬷再蠢也还?是认得银票的,且看花嬷嬷那个样子,此?事也多半是真的。可她心里不信,犹存着一丝侥幸,慢慢地接过?翎儿递过?来的银票一看,确实是五十两。

许氏的手一松,银票又?飘落下来。翎儿赶紧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许氏趴倒在床榻剧烈咳嗽起来,翎儿又?连忙去倒了一杯清茶服侍着她喝下去顺顺气。

花嬷嬷瘫坐在地上,依旧是一副哭丧着的表情。她知道,许氏如果出了事,就会牵连着她一起。她这些年来帮许氏办了不少腌臜事,若被追究起来,命都要保不住。

许氏咳了好半天后?转过?头来,一双平日里让其他人都觉得温和?秀美的眸子如今如同恶鬼一般,在披散的头发间睁得老?大,布满了血丝。

她伸出手来指着花嬷嬷,声音嘶哑尖利,“你这老?蠢货!那些田产铺子都是柳家给柳霜岚精心挑出来陪嫁的。说?少的也有几十万两!那么大的一个香饽饽,你这蠢货竟然被骗的五十两卖了去了,你,你——”

许氏怒急攻心,竟是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口黑血。

原是她晚间被婆子们责打时就有一口淤血呛在胸腹中,回了静和?苑后?又?被油盐不进?的虞玉给气了个半死。如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许氏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又?陆陆续续吐了好几口血。

“娘子!”花嬷嬷被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拿着小痰盂过?来捧着给许氏,又?掏出自己的帕子给许氏擦了擦嘴角边上的血。

她擦完后?,拾起帕子一看,这血迹不似平常的鲜血那般赤红,反而有些乌青发黑。花嬷嬷心里凉了半截,许氏这不知是伤到了哪儿。若不能得好一些的府医好好将养,只怕这身子会越来越残破。

花嬷嬷一贯是个狡诈的性子,虽跟着许氏,也愿意为许氏做事,但不过?是为着她和?许氏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交情,外加上在许氏身边过?得有滋有味很是优渥而已。

可若许氏从此?失了势,她也要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盘算一下出路了。

花嬷嬷是个蠢人,无?论什么心思都逃不过?许氏的眼睛。许氏的手紧了紧,直接厉声道:“我还?没死呢,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

花嬷嬷被吓了一跳,捧着小痰盂在一旁不说?话了。

许氏被气的半死,重重拍了两下床板,“说?话啊,你是哑巴了么!柳家的东西是什么样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五十两就被人诓骗去了,还?不赶紧去把人制住把契子要回来!”

花嬷嬷瑟缩了一下,身子一松,慢慢地跪在地上道:“娘子,那人与我和?赵妈妈一向是有交情的,也互相买卖了许多年了,瞧着再不会诓咱们的。那人说?了,娘子的这一沓契子全是些荒田废田,铺子也都是些亏钱赔本的,原本...原本连五十两都未必能拿得出手。”

许氏厉声道:“胡说?八道,柳氏的契子是我当年亲自悄悄过?去拿了出来的,一直藏在身边至今,怎会是些不赚钱的东西!”

花嬷嬷哭丧地磕了几个头道:“娘子,娘子是知我的,我哪里敢诓骗娘子啊!我和?赵妈妈当时也不信,可那人反反复复说?了,就是些不值钱的契子。且那人初时十分不耐烦,还?与我和?赵妈妈说?,若是不信的话尽管出了他这个门去别处问问,只怕连五十两都拿不到。”

许氏听了花嬷嬷的话后?,心里那仅存的一丝侥幸也没有了。那位中间人是她大哥许老?爷介绍的,互相来往好多年了,便是变卖的东西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实在不必要为了这么一沓田产铺子的契子得罪她,得罪许老?爷。

她死死看着翎儿放在桌子上的那张薄薄的银票,忽地全身一松,眼睛里的光慢慢灰败了下去,整个人低声自语起来。

“五十两...五十两够什么数,便是侯府库房里随便一个小物?件拿出去卖了,也绝不低于那五十两。明日,明日侯爷就要查账簿了,这些年来那么大的亏空,可如何补,如何补啊....”

许氏喃喃自语间,一双眼里落下了几滴泪来。十几年来她在侯府落的泪都是为了装柔弱博同情挤出来的泪水,可这一次滴下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恐惧绝望的泪。

翎儿劝慰着许氏道:“娘子,娘子别急,还?有些时候,咱们好好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捱过?去呢?对了,不是还?有二少爷吗,娘子跟二少爷求求情,您是二少爷的生母,便是为着这一层,侯爷也不会将娘子责罚的太狠的。”

若是许氏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如今这关是必然逃脱不了的了。可许氏生有一儿一女,虞静珠本就在京城还?有些许名声,虞玉更?是官学里出了名的好苗子。

不说?虞景,虞家的合族耆老?,甚至远在城外的虞老?夫人,就算心里恨毒了许氏,也不能将许氏打入尘埃,一股脑地赶出侯府去。

最差也不过?是在府内削了许氏的一切,圈在一处小院子里,叫几个婆子日夜守着,再不准放人出来,从此?以后?便当没有许氏这个人。

侯府的子嗣,哪怕是庶出的,也绝不能有一个品行败坏龌龊阴毒的生母。

翎儿不提虞玉还?好,一提虞玉,许氏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许氏尖利的嗓音震着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虞玉?他就是个贱种!认贼做母,不顾亲生手足,和?那些嫡出的一起作践生母,不仁不孝的东西!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来个神仙变一箱子钱出来!不争气的蠢东西,给他铺好了路他都不愿意走!以后?珠儿出嫁,他别想占到半分便宜!”

这一声恶毒的咒骂,字字句句都如同淬了血一般,把翎儿吓了一跳。从前?许氏的身边人谁不知道,虞玉是许氏的大指望,许氏日夜做梦都梦着虞玉能承袭爵位,再给她封个诰命回来。

为着这个,虞玉一出生时,许氏便咬咬牙同意让虞景养着,只盼着虞景看着虞楚放浪形骸,把侯府的位子托付在虞玉手上。

故而虞玉和?虞静珠年岁日渐长后?,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虞玉和?虞静珠虽是一母同出,但压根就不是一个性子。

二人的容貌长开后?,就连这一点也很是不同。虞静珠长得肖似许氏,无?半点虞景的模样。而虞玉的长相从虞楚虞景的气度,文雅俊气。

翎儿悄悄看向花嬷嬷,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许氏如此?歇斯底里。可花嬷嬷走得早,没赶上虞玉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微微地摇了摇头。

翎儿无?法,只能轻声劝慰道:“娘子,玉哥儿兴许只是一时有些心头不舒服,到底是娘子的血脉,不会弃娘子于不顾的。”

许氏重重粗喘着气,许久没说?话。翎儿突然轻声道;:“娘子,先头太太的那些要紧的物?件可赎回来了么?奴婢给娘子悄悄地放回库房里去。”

翎儿不说?还?好,一提这事,花嬷嬷本就瑟缩着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滴在地上冒着热气。

许氏听到她心惊胆战的声音,“对,老?奴也惦记着这个,先前?过?去的时候特意问了。可那人说?,原本有些金贵的一直没人出的起价,前?些日子忽然有人来,很是豪气的一车全拉走了。”

许氏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缩。她彻底瘫倒在床榻上,双眼无?神地望着扭曲晃动?着的烛火。

虽然契子没卖出去,对她是一个大打击。可她原本还?指望着去许老?爷那里借一笔钱,把柳氏那些要紧的物?件先赎回来。至于账簿的亏空,想个合适的理?由挡一挡,说?不定?就含糊挡过?去了。

可如今,契子没卖出什么钱,连柳氏的嫁妆也都被他人买了去,再不可能落入许氏的手中。

一切仿佛大局已定?,再无?回天之力?了。

许氏呆滞的眼睛忽地微微一闪。

“为何这么巧?契子卖不出去,嫁妆也都被人尽数拉走。花婆子,那中间人与你说?什么没有?”

花嬷嬷赶紧回话道:“老?奴也奇怪呢,多问了几句。那人说?买了柳氏那些物?件的人似乎豪气得很,也没要别的,也不谈价格,张口便把那些东西全拉走了。至于契子,那人说?这些契子确实都是些不值钱的坑货烂货,只怕咱们是被人骗了。”

许氏强撑着精神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些田产铺子的契子,自从她偷偷拿出来后?便一直放在身边,连花嬷嬷都没怎么摸过?。

唯有迁院那日,花婆子的库房钥匙掉了,那些契子丢了一刻钟,后?来在侧房里找到的。

许氏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死死地咬着后?槽牙道:“是她,那个贱丫头虞幼宜,是她偷换了契子暗害我!”

怪不得,她那日一直有些疑惑。那契子连同带了锁的匣子是她亲手放在床头的暗格的,这个暗格只有她知道,就连翎儿和?花嬷嬷也是不晓得的。

丢失了后?,却莫名其妙在几十步外花婆子睡的侧房桌子上找到。

她那时找到了契子后?心中庆幸不已,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花婆子收拾东西时没个章法给落在了那边。可现在想来,压根没人晓得契子在暗格里,又?怎会是因为东西收拾得繁琐而落在侧房!

许氏想通了后?,只觉得两眼金星乱迸,整个人气得仿佛魂魄出窍一般。

花嬷嬷巴不得许氏别怪罪她,立刻跟着恶狠狠道:“原来是那个小蹄子,我就说?,那契子怎么会在我的桌上!”

许氏呆滞地睁开双眼,如今这事是定?然跑不掉了,她不能只顾着记恨虞幼宜那个丫头片子,须得赶紧想个法子脱罪才行。

她慢慢张口道:“如今赵妈妈还?是安置在我大哥家里么?”

花嬷嬷点点头道:“是,老?奴方才先送她回的许老?爷家,然后?再自己回来的。”

许氏闭了闭眼,原不想这样,可也没别的法子了。

“拿纸笔来,我写一封陈情书,明日你们找人去拿给侯爷。”

***

另一边的琅玕阁内,头一次聚集了这么些人,好不热闹。

有庄子上的故人周大娘和?英香在,还?有帮着虞幼宜给后?院传信的王婆子。虞楚担忧着虞幼宜,便也来了琅玕阁。

丁启和?梁二也还?没走,只远远地坐在院内交谈,不靠近屋子。

院子里的地上,又?横七竖八地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和?好些个布口袋,是庄子上的管事们托周大娘带给虞幼宜的东西。

虞幼宜今日一整天都在外面?,压根不知道后?院里发生了什么。至夜间等虞景处罚完许氏母女两人,又?和?虞玉短暂地说?了句话后?才回到自己的院里。

她回来后?发现周大娘和?英香在此?,自然是惊讶无?比。

白蔷和?湘竹早就先虞幼宜一步回了琅玕阁,如今已经在端着茶水招待着一整个院子的人。

虞楚在外面?和?丁启梁二说?着话,话间连连给丁启梁二作揖,感谢他们挺身而出帮着虞幼宜。

丁启和?梁二被虞楚这样子唬了一跳,屁股在凳子上坐不住,站着赶紧又?给虞楚回了几个礼。几人来来往往一顿客套后?,才坐了回去互相闲话。

丁启和?梁二一直在前?院做事,哪儿有机会和?主家的嫡出少爷这样亲近过?。此?时与虞楚一番话说?下来,两人都激动?的满面?红光。

他二人又?见虞楚很是平和?近人,全然不端着那种主人家的架子,心里对虞楚有了个新印象,开始不大认同从前?侯府众人对虞楚的看法与成见。

周大娘和?英香坐在外间,与湘竹白蔷随意说?着话。这几人已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虽日子不长,可现下已经不是从前?的光景。几人再忆起从前?在庄子上的事,不禁有些感慨起来,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湘竹原本想叫周大娘在外间里面?待客的地方坐着,但周大娘看着琅玕阁屋子精致无?比,四处琳琅物?件数不胜数,简直要看花了眼。她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虞幼宜的闺房,怕自己手脚粗笨碰倒了什么东西

任凭湘竹和?白蔷磨破了嘴皮子,周大娘也不肯去那边坐,只自己搬了个看着没那么精致的矮墩,贴着正屋的门槛边上坐下了。

湘竹只能无?奈地笑笑道:“周大娘还?是同以前?一样,看着倒是没怎么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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