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重重山林,长阶旁的宫灯被宫里的点灯人依次点亮,灯影绰约。
鹤楼的宫婢见天色已晚,想要送傅知微一程,傅知微摆摆手,冲她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不必了,有司矍陪着我走这一程,不会出事的。”
长阶两侧是幽深的古木,青铜制的宫灯内灯火形成一团光亮的罩子,傅知微同司矍并排站着,偶尔闲聊几句,或者相互默然,数着两人在空旷的夜里回荡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到了山下。
夜色将一切渲染成深深浅浅的漆黑,隐约可以窥见湖边花草的蓬松突起,在长阶之下,立着一个深黑色男子的影子。
傅知微不甚在意,牵着司矍一蹦一跳地从长阶上下来。
她回头冲司矍露齿一笑,摇了摇他的手:“下回,我们去看萤火虫。”
司矍点了点头,紧攥着她的手,怕她摔着了,看她稳稳落地之后,他心里面松了口气,而后警觉地看向阶梯旁倚着一老树的男子。
这个男子的气息几乎同夜晚融为一体,凭借着他多年的经验,显然是习武之人。
树下的男子身形一动,缓缓踏步走到了宫灯照亮的一方天地里面。
“杳杳。”秦翊之站在原地,一脸痛楚地看着她,“他是什么人?”
傅知微方才拉着司矍的手欲同他嬉闹,听到秦翊之的声音,惊诧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秦翊之扯了扯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在琼花苑外的竹林里守了一夜,直至天明,便见到这个侍卫顺着竹林的小道径自朝琼花苑正门走去,而门口侍立的守卫似是熟悉这人,连盘查和问询也没有,就直接将他放了进去。
他默默坐在竹林间,听着风掠起的波涛声,心里面死寂一片,却仍旧抱着一丝希翼。
也许,不过是正常的侍卫轮换罢了。
直到他看到傅知微同那侍卫一前一后从正门走了出来,少女声音娇憨,不时抿唇偷笑慢下脚步,向后面的人伸出了手。
黑衣青年向前几步,牢牢将她的手握住,眉眼疏朗,嘴角含笑。
他偷偷跟了他们一路,看着他们上山,山上的枯枝落叶众多,他尾随的这一路,这个侍卫似乎早有察觉,他便一人在山下守着,守到太阳完全坠落西山,才听到少女百灵鸟儿般清脆的嗓音从长阶之上遥遥传来。
秦翊之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杳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侍卫不过是看上你公主的身份,他不能给你什么,你何必选他呢?”
“选谁也不会选你。”傅知微退后了一步,躲在司矍的身后,像是躲避瘆人的毒蛇,“他长得比你好看,武功比你高,最重要的是还对我好,管他真心还是假意,他至少不会在背后趁我不注意咬我一口。”
“你就不同了,谁知道你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
秦翊之不甘心,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已不是太子府陪他八年的妻子,她怨他,恨他,躲着他,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心里面空落落的一片,仿若被凭空挖去一块肉,执拗地上前想要去牵她的手。
司矍挡在秦翊之的面前,制住他的手,皱着眉头说道:“请秦公子自重。”
秦翊之目光一冷,直直迎着他的目光对视过去:“你一介不入流的小侍卫,真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她?”
“护不护得住,不是秦公子说了算。”
司矍沉声回道,半分不愿意退让。
“司矍,跟这种人争论什么,我们快走。”
傅知微不满地拉着他的衣角,嘟嘴说道。
司矍偏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少女,心里面柔软一片,点点头,温声应道:“好。”
白衣少女躲在黑衣青年的身后,挪着小碎步,目不斜视地想要径自越过他,秦翊之眸色翻涌,终于在傅知微越过他的一刹那出手试图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电光火石之间,另外一只手在他触碰到傅知微之前更快地擒住他。
司矍的目光越来越冷,在夜里面恍若狩猎的鹰隼般锐利,寒光毕露,“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翊之置若罔闻,抬眸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收敛了之前的失态,又恢复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君子之态。
平心而论,这个人的武功的确不错。
“你既然说你护得住杳杳,口说无凭,我现在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拦住我。”
话音刚落,秦翊之反手从司矍手里挣脱,左脚为轴,右脚向前略略跨步,朝着司矍身后躲着的少女袭去,欲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入怀中。
傅知微惊叫,攥着司矍的手臂向他身侧靠过去:“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司矍一手护着傅知微向后退了几步,一手挡住他的动作,秦翊之见他的防守滴水不漏,佯作试图去拉傅知微,司矍反射性地出手格挡,他嗤笑一声,左手暗暗蓄力,趁司矍不备朝着他颈部直直袭去。
“司矍!”
傅知微在一旁发现了秦翊之的小动作,不由自主地拔高音量,惊恐地出声提醒道。
司矍皱眉,偏头躲过去,另一只手握成拳迅疾地在颈侧卡住了他凌厉的攻势。
这两人转瞬之间就在长阶之下打了起来,人影交织,掠起的风声呼啸,带着破空之势,傅知微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
她眼见自己帮不上忙,左右看了看,这长阶附近又没有见到路过的宫女侍卫,焦急得团团转。
她一咬牙,剁了剁脚,想着自己如今在这处只会给司矍添乱,索性还不如去请宫里面的侍卫来劝架。
傅知微提着裙摆,朝着两人打斗的方向高声呼喊一声:“司矍,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