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见箱子里的东西,荷珠吓了一跳。
“姑娘,这……这是国公爷四团龙补的锦衣!”
荷珠被吓得不敢碰,徐沅芷静静拿起了这件衣服,抱在怀里沉默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红。
锦衣是紫色的,上面隐隐有金银绣线,华彩异常,哪怕在箱子里放了十几年,依旧华美。衣裳下面压着的,是徐国公的金印宝册,与公爵爵位的种种配饰和小件的随身物品。
并不是所有的公爵都能有这么一件衣裳,四团龙补的锦衣,只能是天子亲赐,不是内务府赶制出来的寻常礼服。
但这衣裳并不是随意便能穿的,唯有面圣之时才能穿在身上,锦衣赐下之后,就连徐国公自己也只在谢恩的时候穿过一回。
徐国公过世之后,徐沅芷并不放心把这些东西放在徐国公府,索性一起带到了陆家,而且并不像嫁妆那样放在库房,而是亲自藏在自己的床下。
“姑娘,你拿这锦衣出来做什么?”
就在荷珠不解的时候,徐沅芷却只是轻轻一笑,摘下了自己身上锐利的首饰,在荷珠震惊的目光之中,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把锦衣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姑娘!这御赐的锦衣是不能随意穿的!若是被人看见参一本,可是杀头之罪!”
其实关于御赐的锦衣,并没有明文规定平时不能穿,只是若是穿了,免不了有招摇过市,藐视皇恩之嫌,一旦被御史发现,后果可大可小,最严重者便是杀头。
徐沅芷穿了锦衣仍不满意,又往厨房里走去,在堆着柴火的地方挑挑拣拣,终于找出一根一人高还没被砍断的生柴,握在手里硬邦邦,沉甸甸。
“行了,荷珠你把厨房里剩的烈酒全都拿出来,一圈圈洒在院门口。”
等做完了这些准备,徐沅芷还没有从院子里出来。陆老夫人气得倒仰,在正厅里冲着二奶奶乐平郡主还有陆茂才的贵妾魏氏训话。
“你们看看,这个女人有多不要脸,早晨告诉她收拾行李回娘家,现在还赖着不走,难道还要人去请不成!她在娘家时候就是养汉老婆,跟李陵那个贱种不清不楚!商家女和奴婢生下的儿子正正相配!怎么偏偏赐给我们陆家了?”
“老夫人息怒,这徐氏的确不守妇道,但是陛下的旨意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这徐氏嫁妆丰厚,这也是陛下体恤陆家的意思。”贵妾魏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老夫人这才表情缓和了些,让身旁的嬷嬷去找些家丁过来,把大奶奶从院子里请出来。
“太太,让家丁去请大奶奶,这不太妥当吧,大奶奶毕竟还是杨家的儿媳,让家丁去请,岂不让人难堪?”
乐平郡主劝了劝,没想到陆老夫人在地板上敲了敲自己的拐杖,沉声说道:“有什么难不难堪的?!她在娘家养汉子我都没计较,这时候见几个男人就臊了?我倒要去看看,她还能狂成什么样儿,还能如何摆她国公小姐的款儿!”
见陆老夫人话说得不像,乐平郡主只好不言语了。
等陆老夫人终于喝罢了茶,缓步走到大奶奶的院里,绕过影壁墙,却看见了一副人间奇景。
徐沅芷搬了一个金丝楠的椅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徐沅芷在女子之中身量算高的,因此颇有些官老爷的威严。
陆老夫人定睛一看,只见徐沅芷的身上穿着徐国公四团龙补的锦衣,怀里还抱着一根长长的烧火棍,顿时被这不成体统的景象气得七窍生烟。
“你拿着棍子是想干什么?!锦衣岂是你能穿的?你难道不怕天威震怒,陛下降旨问罪?!”
“我拿着棍子当然是打狗,锦衣是陛下赐给我父亲徐国公的,我穿不穿又关你何事?陛下若是要降旨问罪,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左右我倒要让陛下看看,他亲口赐下的婚事是个什么模样。”
徐沅芷表情冷淡,似乎全不畏惧。
前世徐沅芷在乎脸面,又长久的被困在后宅之中,不懂朝局,因此吃了许多的暗亏。就拿陆老夫人来说,她是当今杨太后的庶妹。杨太后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家境殷实的村妇,偶然嫁到了当里长的李家,谁知道遭逢乱世,亲生儿子竟能拉起人马造反成了皇帝。大虞立国之后杨家得了侯爵爵位,因此陆老夫人身为侯爵之家的庶女嫁给承恩公的嫡子,称得上是高嫁。
只不过是杨家后来越发长进了,杨太后的侄女成为皇后,杨家又出了一个首辅,渐渐就变得贵不可言,陆老夫人这个杨家的庶女身份也就水涨船高,承恩公去世之后,陆老夫人与杨家的联系更加紧密,明里暗里为杨家做了不少事。
徐沅芷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陆老夫人监视着,受了气也不敢反抗,因为徐沅芷前世真心认为杨家是皇亲,皇帝礼遇杨家,皇后也出自杨家,皇帝自然也是向着杨家的。自己的亲事是皇帝亲赐,若是闹起来,杨家在皇帝面前有千万张嘴,而自己必定要吃亏。
可是现在,徐沅芷看清了。
所谓朝局,是不能从表面上看的,先帝虽礼遇杨家,但杨家渐渐成势,尾大不掉,甚至左右太子,先帝身为开国之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不过先帝心思深沉,从不轻易展露喜怒,加上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的道理,隐而不发罢了。
在朝政大事上,皇帝暂时不欲公然和杨家作对,但在杨家一个庶出女儿的儿媳的婚事上,皇帝绝不会偏帮杨家。
徐沅芷有些恼恨,自己前世怎么就会被这老太太唬住了呢?真是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如现在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