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眨不眨的仰着头,看着一张近在眼前的脸。这张脸的主人逆着光,四周光影很暗,所以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可是那张脸却莫名的格外熟悉,非常非常熟悉,像被钉在脑子里一样,深刻的仿佛能划出一道带血的烙印。
“薛眠。”
对方在喊自己。
薛眠眨了眨眼睛,讷讷着“嗯”了一声。想了想,忽然手一松,丢开了那只碍事的杯子,小臂往上抬起,再一挽,便顺利的挂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薛眠看着那个人,像做梦发出呓语一样,很小心,很小声,说:“你……抱抱我。”
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噗通!
费南渡感觉毫不夸张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甚至刚刚那一下穿透肌肉的包裹,直接撞在了最外层的皮肤上,在胸口处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抱,”怀里的人微微挣扎,用迷雾般的眼睛看着他,软绵的声音像小动物一样在哀求:“抱抱。”
不再犹豫。费南渡手抄到他膝弯下,微一用力,将人牢牢抱进了自己怀里。随着这个动作,怀里的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猫,蜷缩着把自己挤成一小块,有些颤抖的、慌张的往他怀里躲去,脸不安的在他胸口上蹭着,眼睛里闪动出水雾一样的光,迷幻,破碎,连眼尾都被烧红了。
难道是酒精的作用?
“薛眠,”费南渡抱着他,试图把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反常里叫醒:“薛眠?我抱着你,不用躲,我在。”
“不在。不在了,你不在……”
已经彻底醉糊涂了的人整张脸都埋进了费南渡的胸膛里,怕光似的不肯露出来,不肯露出一丝半毫的皮肤去接触外面的光,怕得连双腿都蜷缩起来,不住的往那个怀抱里躲去——那里有很舒服的温度,很安全,无端教人安心。
直到这一刻,费南渡确认他是真的醉了。不过不同于普通的醉,他没有丧失掉意识,只是意识被搅成错乱的内容,看不懂眼前的,脑子里大概也是一团乱。
费南渡收紧双臂搂着薛眠,手在他发顶上轻轻揉着。想了想,低头贴到他耳边,轻声问:“谁不在?”
薛眠仍旧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听到他说话,奶猫似的蹭了蹭,好像也不排斥被问话,蹭完之后以一个非常委屈的声音,很小声的回答道:“他。他不在。”
“他是谁?”费南渡继续问。
“是……”
藏着脸的人屏住呼吸,认真想了想。但这个答案不好说出口,他有点抵触,开始不安且躁动的摇起头来。很奇怪的摇头姿势,脸不露出来,只有一个后脑勺露在外面,摇的特别快而且特别烦躁。没一会儿,费南渡听到一个很突兀的声音闷闷的响起,一抽,再一抽。
揉着脑袋的手停了下来,顺着耳侧皮肤一点点下滑,往里面轻轻一伸,指尖触到一片湿湿热热的东西,像是……眼泪。
费南渡把手抽出来,一边安抚的拍着薛眠的背,一边再将脸靠过去,依然很轻声的说着话,说:“脸转过来,我看看,好不好?”
酒精在身体里飞速扩散,大脑越来越失控迷糊,完全醉掉的薛眠模模糊糊间应了一声,听话的把脸转了过去——暴露在暖色灯光下的脸上是一片火烧的红,从额头到脸颊,从鼻尖到下颌,没有哪里不是这种颜色,真真是红光满面了。
可最红的地方却不在皮肤上,而是那双清清亮亮的眼。一种从眼底烧出来的红,晕开至眼角、至眉梢,至他此时此刻看过来的全部目光里。
眼泪在脸上流下了两条狭长的水痕,像两条蜿蜒的溪,里面藏着未知的故事。故事多了,装不下了,便决堤一样的奔腾出来,溅出满面的水花,染湿了故事本身。
费南渡抱着他,垂下那双从来深沉的眼,以一种浓到几乎缱绻的目光望着他。
指尖拭过泪痕,用最温柔不甘的声音轻声问他。
“告诉我,这些年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