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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秘密7(1 / 2)


但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好啊,”费南渡坐在那儿,声音是云淡风轻:“想听。”

薛眠:“……”

薛眠一时又狼狈又慌张,又后悔又失神,然而那两片薄唇和一副嗓子似乎从这一刻起便不由他控制了,它们上下一拨,主动张启,它们语调平静,缓缓道来。

“我爸爸……是一名翻译,从我记事起,他就被单位外派到奥地利驻扎。因为不能常常回家,所以时常会寄一些明信片回来,那些明信片上画的都是奥地利的风景,特别好看。”

“我是看着那些画长大的,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它们就长在了我的脑海里,随手一笔,都是它们。奥地利……我没去过,但我想,它应该跟画上的一样美好吧。”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薛眠突然感到一阵脆弱无力,胸口翻涌着巨浪滔天一般的强烈酸涩,连鼻尖都红了,眼眶一湿,润润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即便是跟自己。

但费南渡不会明白这些,他在身后问:“现在呢,你爸爸还在奥地利外驻?”顿了顿,缓声道:“其实想他可以去看他的,既然也喜欢那里。”

心脏从酸涩变成尖锐的抽疼,拿刀绞着似的。那些痛苦的回忆波涛汹涌,浮浮沉沉,一浪接一浪,灭顶而来,几乎能将人掀翻入海。

薛眠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方出神。

良久,他才说:“不会看得到了……”

不会看得到了。

再也看不到了。

谁能帮帮他……

他再也看不到那个想见的人了。

薛眠此时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费南渡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掐灭了手里的烟,起身走过去,还未站近,就看到一对——

一对极力压抑克制,却不住微微颤抖的肩膀。

费南渡一时讶然,驻足在原地,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这样。但他没等太久,几乎是在做出判断的下一秒便快步过去,从背后搭上薛眠的肩,声音很轻很慢,问:“怎么了?”

没有人应他。

除了那对颤得更厉害的肩,连带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却不是吹了冷风的那种颤栗,因为他听到了……

哭声。

强忍的哭声。

压抑,克制,委屈,痛苦。

这次费南渡没再犹豫,直接双手覆上他肩,将人掰转了过来。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双来不及遮掩的眸子,眼眶通红,睫毛轻颤,眸中雾气弥散,湿润潋潋。清亮的月华投影,那里面是星光遍布,却洇得让人心疼。

那种眼神,倔强里透着不甘、悲愤,怀着巨大的痛楚,紧咬着唇,还在忍,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几乎未作他想,几乎是一瞬间,费南渡展开双臂直接将人拥入了怀中,手抚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别哭,别哭。

像是叠到顶峰的纸牌屋再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轰然坍塌。

像是极限负荷的砝码天平终于到了度量的尽头,坠落成灰。

薛眠紧咬着牙关,咬得口腔里都有腥甜血丝淌出,眼泪却不听话的涌出了眼眶,簌簌下落。

所有的自尊,包裹的蚕蛹,坚强的外衣,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回到那个不堪回首的春天,孩子一般埋在这个宽厚的,坚实的,温暖的胸膛里,浑身发颤,泣不成声。

“没有了……”

他喃喃着,言语着,倾诉着:“我没有……爸爸了……永远都、都没有了……”

即便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当亲耳听到这句时,费南渡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薛眠……没有父亲了?

怎么回事?

但他没再追问下去,眼前这个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男孩已经让他足够震惊,他连劝带哄,手臂不紧但也不松的环着对方的背,覆在那丛黑发上的手始终轻柔的安抚着,揉按着。

因为贴得足够近,那些颤栗、发抖、抽泣隔着衣料全传到了自己身体上,清楚的感知着对方的情绪。

不安,害怕,委屈,愤怒,惊慌,无助……

很多很多,像是一口熄灭了多年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再度爆发,释放。

熔浆四溢,热液横流。

晚风清凉,轻拂在脸上,树叶簌簌作响,远处城市的灯火依旧斑驳灿烂,偶尔甚至还能听到那隔着绵绵青山的车水马龙里传来的阵阵喧嚣。

夜越静,所有的声音就越被放大。

然后,费南渡就听到怀里的人闷闷哼哧了一声,像……像是擤鼻子。

嗯。

擤吧。

至少没再听到哭声。

这就好。

其实费南渡没见过身边几个人哭的,所以对于如何安抚在他面前掉眼泪的人,无从谈起经验丰富。但说来奇怪,不久前,当怀里这个男孩一双泪眼朦胧,眼眶通红,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几乎是发自一种本能,一把将人拥入了怀中。彼时,他的脑海里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念头——

别哭。

我受不了你这样哭。

那含着热泪的眼睛太烫了,他只想用尽所有办法,让那双那么好看的眸子脱离氤氲的水雾,让通红回归正常,让发抖就此止住,让这个男孩,别再伤心。

“……唔,”男孩闷哼了一声:“喘……喘不过气了。”

嗯?

费南渡回过神,赶紧将胳膊松开一些,但没有打开环绕的姿势。他低下头,见薛眠也垂着脑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浓密卷翘的眼睫被水浸湿,微微轻颤,上面挂着两颗小泪珠,月光下闪闪动人。

“松开了,”费南渡微微一笑,想开口逗他:“快多喘几口,山上空气好,没有PM2.5。”

一句不算好笑的笑话,让气氛从微妙走向了自然。薛眠抬起头,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想必一定是狼狈极了。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人,像在看一座博物馆里陈列的古希腊神像,高大,威猛,英俊,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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