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衣拉住秦朗的手,稍稍用力地捏了他的手指,又问,“那你也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少年反过来紧紧地握住了顾南衣的手,发泄无处可去的气闷之情。
“知道!就是漂亮嘛!”陈大富想了想,咧嘴笑了,“你眼角还有颗小痣,不凑近都看不见!嘿,你还想抵赖?我连你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能报得出来!”
一旁有人狐疑道,“就你这样,也能娶个沉鱼落雁的漂亮媳妇?”
“她爹家道中落,才为了钱把她嫁给我的!”陈大富信誓旦旦地说,“大家看,我手里还有她爹画押落印过的婚书呢!”
边将婚书抖出来给众人看,陈大富边洋洋洒洒地将顾南衣的籍贯生辰、家中几口人、分别叫什么名字都说了出来,迅速取得了在场众人的信任。
顾南衣:“……”
要不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给自己编的,她恐怕都要觉得陈大富说得是真的了。
陈大富说得有板有眼,周围群众眼瞅着也从半信半疑的态度转化成了相信。
毕竟眼看着陈大富歪瓜裂枣的模样,又有三四十岁了,哪个漂亮姑娘愿意心甘情愿地嫁给他?逃婚了也算是人之常情嘛。
这陈大富和年轻姑娘身边的“小白脸”放在一起做个对比,简直是高下立判,叫人不忍直视。
甚至有好心的大婶在旁嘀咕着同情起顾南衣来了。
——可有婚书在,再怎么荒谬的婚事也不得不算数了。
陈大富得意洋洋地将护怒输给众人展示完毕,正要将其重新收起来的时候,秦朗突然开了口。
他冷静地说,“你说婚书是四年前写下的?”
陈大富认真地用手指算了十八岁和十四岁的差距,叉腰点头道,“没错,就是四年前,她亲爹顾老爷亲自盖章的!”
“可婚书用的是洛阳今年新造的‘洒金笺’。”秦朗冷冰冰地质问,“今年三月才开始贩卖,你四年前从什么地方买得到?”
陈大富的动作一僵,他迷惑又带着点儿慌乱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婚书。
那纸张上确实带了点儿像是细碎日光一样的金色,同“洒金笺”的名字很是相称,但陈大富是个不学无术的,自然也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那什么今年三月才刚刚做出来的“洒金笺”,他眼睛一瞪便强词夺理道,“这明明就是随处可见的纸,小子不要胡说八道!”
“还有上头的墨。”秦朗又说,“前几日刚写的吧?我离你三步远,仍能闻到新鲜的墨味——顾家都没落了,还能用得起一两金子一锭的墨条?”
秦朗一张面孔上神情冷漠,看着吓人的同时却又显得他说出口的话非常可信。
于是墙头草似的被吸引来的民众们便又相信了秦朗的话。
甚至有个书生上前道,“我家做文房四宝生意,对笔墨纸砚还算了解,倒是可以代为鉴赏。”
陈大富却警惕地将婚书往怀里塞了塞,支吾片刻后大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万一你拿了婚书就跑怎么办,我可只有这一个证据,被你抢走我还找谁哭去!”
好心上前却被人指着鼻子恶意揣测了一顿的书生面色不太好看,但仍然一揖道,“这位陈……陈兄可能刚来汴京城不熟悉,但我家的铺子在汴京城开了九家,也算是个面熟的行当,定不会做出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情来。若是陈兄不放心,移步一小会儿便能到此处最近的我家铺子了。”
陈大富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俨然一幅正在思考新借口的模样。
旁边有个提着竹篮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这癞□□还动起脑子来了。”
她这么一说,周围不少听懂其中意思的人也跟着笑。
陈大富这模样还想强娶一个年轻貌美闭月羞花的姑娘,这岂不是癞□□想吃天鹅肉吗?
陈大富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气得涨红了脸,一时又仿佛没想出来说辞,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少女一眼,干脆把婚书往怀里一塞,不管不顾地上前伸手去推秦朗,“你这个小白脸给大爷滚开!”
陈大富脚步移动的时候,秦朗的匕首已经准备完全、随时能弹出鞘伤人了。
但他没出手,而是眼神黑沉沉地护在了顾南衣身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威严的喝令阻止了陈大富的举动。
“何人当街喧哗闹事!”
听见这声怒骂,陈大富不仅不紧张,反倒脸上露出一丝窃喜的表情,飞快地收回了伸向秦朗的手,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顾南衣立在秦朗的身边也看了过去,见到一队巡逻的官兵正往此处走来,为首之人相当面生,顾南衣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起来。
也不知道是真没见过,还是见过又被她给忘了。
“大人!”陈大富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见了亲人似的喊道,“大人来评评理啊!”
“……好好说话!”小队长嫌弃地将坐骑扯开了些,他居高临下地问,“发生什么事,聚集这么多人是想干什么?”
“大人,草民陈大富,婆娘跟人跑了,草民花了好几年才辛辛苦苦找到她,她竟然翻脸不认人啊!”陈大富抹着眼泪哭诉道,“我知道我生得不好看,因此出聘礼才特别大方,想着至少不能让岳父岳母家中吃了亏。可谁知道这聘礼是给出去了,结果我婆娘却根本没讨到手就拍拍屁股跑了,留下我一个人打光棍,钱也要不回来,这天底下还有王法没有啊!”
他一阵先声夺人有气势得很,在马上穿着盔甲的小队长也仿佛受到口水溅射似的往后躲了一躲,才将目光投向了秦朗与顾南衣。
小队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秦朗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但他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清清嗓子威严地道,“陈大富,你说的媳妇是?”
“就是她!”陈大富转头往顾南衣一指,肯定地道,“虽然她没把脸露出来,但我知道肯定就是她!”
小队长听罢便理所当然地对顾南衣命令道,“你把斗笠摘下来。”
想也是宋家安排的人。顾南衣心道。
可就这些?宋家也掉份儿了。
顾南衣还没开口,又有另一个人紧接着打断了小队长的话。
来人的声音很平和,他说:“清白姑娘家的脸,是你想看就看的?”
小队长面露不快,他扭头往说话的人看去,愣了一愣,见着了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表情一紧从马上翻身落了地,毕恭毕敬地道,“见过李尚书。”
李承淮穿着一身常服,身旁没了李承景的身影,反倒多了个嘴里叼着草梗、一脸不悦的杜云铮。
“你叫陈大富?”李承淮问道。
他的口气实在是太过温和,陈大富毫无戒备之心地就点头认下了,“草民陈大富见过李大人!”
“我怎么记得你的真名唤作王大强,是个臭名昭著的人拐子?”李承淮又笑着问。
陈大富猛地一个抬头险些拗了脖子,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了李承淮一会儿,突然一个转头,不要命地朝外狂奔起来,“给老子让路!”
一旁的小队长已经面如土色、手软脚软地跪到了地上。
顾南衣看得有趣,扭头问秦朗,“你叫来的?”
秦朗低低嗯了声。
知道宋家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自然要提防。
“他们想帮忙,这就是帮上忙。”
“你这叫利用。”顾南衣含笑说。
“你教我的。”秦朗说完,牵着顾南衣的手往前轻轻带了一下,“我们走。”
顾南衣还没迈步,她道,“不看戏啦?”
在宫里时,这般直白愚蠢的闹剧倒是很难闯到她面前来,今日看小丑跳梁颇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同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不一样。
秦朗:“……”他将声音压得很轻,“我不喜欢你也站在戏台上。”
秦朗走前回头看了眼杜云铮,带着顾南衣离开时潇洒得很,仿佛是大官儿挥挥手就把要干的活都交给了底下的小官儿。
杜云铮呸地把草梗吐了出去,不满道,“他还真使唤起我了。”
李承淮偏头“看”了杜云铮一下,他很温和地说,“先将眼前的事办了。”
杜云铮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抖了抖脚,“知道了!”
将陈大富和那不知名的小队长都扔给了李承淮和杜云铮后,顾南衣走出一段路才突然道,“宋太后总这么挂心我也挺麻烦的,他们几个事情多,总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太浪费了。”
秦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道他正好能使唤几个天天想往顾南衣面前凑的人去解决,一点都不浪费。
“不如给她传句话吧。”顾南衣想了想,道。
“什么话?”
顾南衣笑了起来,她晃了晃和秦朗相握的手,道,“咱们往苏府去一趟,让阿妩给宋太后传话。”
宋太后不是个真蠢的,应当早就猜到苏妩知道当年的内情比其他人多。
因而苏妩传话,更能轻易地取信于宋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感觉两章合在一起比较好,下午没有更新啦,顺便求一波营养液吧月末了!
还有快看我的新封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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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假如顾老师真的摘了斗笠。
围观群众:………………
买菜少女:不可能,不可能,你梦里也讨不到这么漂亮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