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离宁南有不远的距离，白念雅上车没多久就开始睡，一直睡到晚上才清醒，刚好他们也到了。
保姆是个比较年轻的女人，老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见他们到了便迎上来，即便是对待白念雅也客客气气的。
这才是和善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这里的别墅更加气派，安排给白念雅的房间也更加精致，装饰倒是一如既往的少女心。
白念雅在新房间里熟悉了一圈后，白雪善也回来了，她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姑父——许州城的真实面貌。
男人比白雪善高了大半个头，隐约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帅气，这样看起来，许司秦的长相应该是随了爸爸。
不过这脾气，许州城就比许司秦要好太多了。
至少面子上的功夫做得还可以。
不过来了这里之后，白念雅似乎有些理解，许司秦为什么一开始对她敌意那么大，因为比起他对白雪善的态度，对她已经算是随和了。
就连对许州城，也还是一副叛逆冷漠少年的模样。
白雪善很忙，每天一般只在家里吃个晚饭，很少有时候会大半天都在家，许州城比她更忙，连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都很少。而许司秦回来以后，除了前两天，大多时间都在外面和朋友聚会，相处的机会也不多。
这个家里的司机和保姆又都和善许多，司机有空的时候还主动载着她去街上四处逛了逛，日子过得倒也还算自在。
她再收到关于陆顾南的消息，是在年关前的一个大雪天。
白念雅从小在南方长大，见到雪的机会并不多，那天睡前望了拉窗帘，早上一睁眼就看见窗外大片大片雪花飘落。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裹了件外套就冲出了别墅。
许司秦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女孩站在雪地里，张开双手仰着脸望向茫茫天空，羽绒服又长又大，罩在身上只露出半截小腿，像个用筷子戳起来的纯白色小粽子。
他莫名有些好笑，不就是下场雪吗，瞧把她给高兴的。
没见识到了，可爱的地步。
许司秦被脑海里陡然冒出的词吓了一跳，回过神突然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女孩似乎也愣了一下，大概是心情真的很好，不过片刻就笑起来：“哥哥，早上好。”
他好像，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笑。
平常倒也总是笑着的，只不过，总让人觉得很假，不是发自内心的。
不像现在这样，真诚又耀眼。
许司秦似乎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白念雅也不知道自己大清早怎么得罪他了，不过现在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壮观的雪。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都想躺进雪里尖叫着滚几圈。
许司秦怀里抱着一个纸盒子，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来，把盒子上的袋子拿下来后，盒子朝白念雅一递：“你的快递，顺路给你带回来了。”
白念雅愣了愣，接过盒子时看见许司秦泛红的指尖，喃喃道：“谢谢，哥哥。”
许司秦没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别扭道：“喜欢雪也别玩太久了，免得受凉感冒了，又麻烦人。”
“……”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好好讲出来你是会掉血吗？
白念雅当然不敢这么反问，她乖乖巧巧地抱着快递点头：“我这就回去了。”
许司秦以为自己语气太严肃吓着了对方，摸了摸鼻子，不太自然地说：“稍微看看也还是可以的，应该也没那么娇气。”
“……”
真的是，看也不对不看也不对，太难伺-候了。
白念雅抿了抿唇：“我看得差不多了，先回去洗漱一下。”
其实她是太好奇快递的内容了，印象里她最近并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也没什么人知道她这里的地址。
怎么会有快递呢。
白念雅的脑袋里已经跑出了一百个版本的恐怖悬疑故事，碍于情面还要和许司秦在这里周旋。
好在许司秦也没什么耐心和她多说话，一副随她便的样子拎着快递就转身进了别墅。
看着许司秦进了门，白念雅又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估摸着他差不多已经回了房之后，才抱着快递盒子跑进了别墅，在门口换了鞋，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上了楼。
白念雅用脚带上门，走到桌子边，快递被翻了过来，露出表面的寄件地址。
宁南市。
目光下移，扫到寄件人后的那个名字时，白念雅眉头的神经狠狠地跳了跳。
一旁的手机响了响，白念雅解了锁，点进消息界面。
顾南哥哥：小丫头，东西收到了吧？哥哥可是说话算数了的，继续努力，满足哥哥想送礼物的心吧。
“凭什么要满足你？”
白念雅愤愤地嘟囔了一句，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瘫坐进小沙发里。
半分钟后。
白念雅撑着沙发扶臂坐起身，盯着快递盒子看了几秒钟，从笔筒里掏出美工刀沿着胶带划开。
露出粉色的礼盒。
包装倒是精致又粉嫩。
白念雅揭开盖子，几只霸王龙系列手办跳入视线。
“？？？”
还真当她喜欢霸王龙了？
明明这样一个随口的小玩笑都记得。
该记得的却又忘记了。
说起来还是她所谓的约定太荒谬了。
也难怪不被当回事。
哪里有二十六岁还不让人谈恋爱的道理。
有些时间早的那个年纪估计孩子都能念绕口令了。
他那么好凭什么要孤独终老。
那个姐姐漂亮又温柔，性格也宽容大方，一定会对他很好的吧。
那么喜欢，应该也会过得很开心。
老男人。
眼光还不错。
白念雅懒懒地扶着膝盖在床上坐下，手向后斜斜一伸摸过手机，开锁后还停留在和陆顾南的聊天界面。
她斟酌着言辞在会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编辑，想嘱咐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那天那样把女朋友撂下也不对，再大条的女孩子时间长了也会伤心的。
编辑半小时，删掉半分钟。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礼貌性地按了“谢谢哥哥”四个字，就点了发送。
那些事情，关她毛线事。
搞得像个幽怨白莲一样。
她才不要，谁爱操心谁操心去。
白念雅很快站起身，抱起霸王龙礼盒走到柜子边，抽出箱子开了锁，蓝色的笔记本映入眼帘。
她心念一动，把日记本拿了出来，太久没写日记，内容还停留在墨迹含糊的“他”字上。
白念雅发了一会呆，抽出笔，在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陆顾南，祝你幸福。
笔迹有些歪歪扭扭，白念雅吸了吸鼻子，合上日记本放进箱子里，又把霸王龙礼盒压在本子上，看了两眼后盖上箱子。
上了锁。
就到此为止吧。
哥哥。
-
新年来得很快。
因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白念雅和白雪善一家吃了年夜饭就都坐在电视前看春晚。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跨年钟声响起时，几个人的手机也都跟着忙碌了起来，白雪善和许州城各自准备了红包塞给他们后就去忙着回复消息了。
许司秦爽快地接了红包，就直接回了房间。
仿佛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真的只是为了等个红包而已。
白念雅看了一眼手机，消息已经刷到了99+，她打了声招呼，也跟着上楼回了房。
消息来源五花八门，班群里寝室群里都炸开了锅，白念雅一条一条删掉那些毫无诚意的群发消息，留下来的，只剩了陈旭文、乔斌、苏鹿。
还有，陆顾南。
是一个新年快乐的卡通红包。
白念雅犹豫了一下，回复了一句：哥哥，新年快乐。
她才不要他的红包。
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
蹦出来的，居然是许司秦的消息。
这家伙，居然也破天荒的给她发了个红包。
转性了？
白念雅简单回了一句谢谢哥哥，新年快乐。
没敢拆红包。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把红包收了。
简单又强硬的命令。
行叭。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勉强收下吧。
白念雅回复了一句“好的，谢谢哥哥”后，拆了红包。
老大的250映入眼帘。
“？？？”
大过年的就这么吉利，真的好吗？
陆顾南那边也跳出了消息，问她为什么不收红包。
白念雅抬起头看着窗外灯火通明。
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里度过新年。
她叹了口气，回复了几条单独发的新年祝福，又在寝室群里发送了新年祝福后，关了手机，起身拉上窗帘。
简单洗漱后，上床睡觉。
正月里许家格外忙，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每次白念雅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偶尔画画，许司秦似乎也不太喜欢这种场面，经常一整天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一直到正月初七才接待得差不多，许州城带着白雪善和许司秦去了许家，白念雅没有什么身份去，就识趣地留在了家里。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到了上午近十一点，吃过早饭坐着司机老李的车，上街给室友买特产。
虽然觉得没机会见面，对方可能也并不稀罕，白念雅还是给陆顾南准备了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他的家属。
多少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
正月访亲探友结束得差不多之后，白念雅的寒假也过去了。
许司秦其实本来还有小半个月才开学，但也许是为了迁就白念雅，也许真的如他所说在这里待腻了，在报名前一天陪着白念雅回了宁南市。
第二天，又说是要去学校有事顺路把白念雅捎去了学校。
别扭得像个小孩子。
白念雅是最后一个到寝室的，她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收拾好了，尤其是苏鹿，英才班比他们提前了一个星期开学。
真真是魔鬼。
白念雅把带的特产给她们分了，又把帮乔斌和陈旭文准备的带去了教室里。
一个寒假不见，陈旭文看见白念雅的时候，突然一惊：“小花哥，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乔斌抱着手在一旁煞有其事地沉思道：“臣附议。”
“……”
不只是她，班上不少人都有发生变化，形态上外貌上，还有不少换发型转变风格的。班主任柳小纹的肚子则又大了不少，几乎要扶不住了。
开学第一课无非讲的是些承上启下的话，总结上一学期，并且为下一学期煲一碗鸡汤。
也许是因为这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决定了英才班的入班资格，班上的学习氛围紧张了不少。
就连一向嘻嘻呵呵的陈旭文，也开始认认真真做作业刷题。
白念雅还被柳小纹单独找去谈过一次话，大概是激励她不要松懈，今天努力向前冲，明天英才班上坐。
她其实也没有觉得一定要去英才班，但是每天闲着也没事，而且强迫症使然老师布置的任务她就一定要按时完成才舒服，看起来倒也挺努力的。
陆顾南偶尔也会给她发个消息问问她的近况和学习，她每次都会在做作业的间隙抽出时间，等上一等，然后礼貌客套地回一句。
日子过得单调又充实。
充实到，她甚至忘了，陆顾南已经快要毕业了。
期中考完的周末，白念雅被苏鹿拉上，去看了场电影，看完电影出来，还没到饭点，她们去了平常要排老久队才能排到的烤肉店。
五花肉烤到第二轮的时候，白念雅的手机响了。
是陆顾南的电话。
她望着手机屏幕，一下不知道怎么反应。
苏鹿沿着一圈夹了几片五花肉给白念雅：“念雅，快吃，都要糊了。”目光无意中瞥见她亮着的手机屏幕，“诶，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啊。哦。”白念雅愣了愣，抽了张纸擦手，接通电话。
“丫头，在干嘛？这么久才接电话，哥哥还以为被你拉黑了。”
电话那边响起久违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一贯的慵懒腔调。
白念雅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吃肉的苏鹿：“我在和同学吃饭。”
“已经吃上了吗？”陆顾南，“好吧，我和你哥哥还有胖子他们在一起，还打算叫你一起出来吃个饭呢。”
语气里听起来有点失落。
白念雅闷闷应了一声：“嗯，我已经在吃了。哥哥你们吃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又继续有声音：“那好，你好好吃，哥哥不打扰你了。”
白念雅应了一声，说了声再见，挂了电话。
时间这么不巧。
大概是天意。
而且，她才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
她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应付那些哥哥们的玩笑。
看见白念雅接完电话后有些落寞的神色，苏鹿咬着筷子顿了顿：“没事吧，念雅？”
白念雅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事，吃肉吧。”
白念雅本来也只以为是拒绝了一顿普通的饭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
大不了下次再请他吃一顿道个歉。
却没想到，这个下次，漫长到几个春秋之后了。
一直到期末暑假回家之后，她才知道，陆顾南毕业了，离开了宁南大学，离开了宁南市。
去了一个，要坐上一整天的高铁才能到的城市。
她想起来，那天夜晚，电话里他说的“回家”。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里，真的不是他的家。
原来他和她一样，也只是这个城市的漂泊过客。
许司秦没有跟她说太多，她也不好多问，怕被看出端倪。
只是隐约得知，许司秦亲生母亲家和陆家是世交，家族根基都不在这个城市。
但陆顾南似乎和陆家关系并不好，他说的回家，是他母亲的娘家——西庆顾家。
白念雅对这些世家大族不太了解，她只是小城市里长大的平民小丫头。
只能从网上查到，西庆是个千年古城，而顾家，似乎在当地也很有声望。
这也难怪，他举手投足间那种清雅贵气，大概是与生俱来加上后天熏陶的吧。
他于她，果然是遥不可及的。
因为高一下学期期末考到了全班第二，所以白念雅成功不负柳小纹的预言，挤进了英才班。
第一仍然是雷打不动的乔斌。
所以在进班时看见乔斌她丝毫不意外，反倒有些亲切，出乎意料的是，一起来的，还有第四名的陈旭文。
却没有第三名。
大概是看出了白念雅的惊讶，陈旭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之前数学竞赛拿了奖，就让我破格进来了。”
就这样，白念雅继续和乔斌、陈旭文维持着他们虚假的铁三角友谊，在英才班里披荆斩棘。
乔斌本来就底子好，混到中游还算轻松，陈旭文向来只有英语拖后腿数学能上天，所以也不是特别吃力，唯独白念雅磕得头破血流。
她想学理科，可是先天数理化又不足，只能后天天天熬夜追。
苏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经常翟诗湉睡了一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看见她们俩在秉烛夜学。
高二开始的时候，白念雅度过了她在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正式告别了她的十五岁，踏上了十六岁的征程。
十五岁那年，她离开小城，来到这座陌生的繁华城市，喜欢上一个人。
笑过哭过。
十六岁的第一天，她收到那个人的生日祝福。
然后，她把与他有关的一切，都锁在了那个，她从小城带来，承载了她过去十五年里最重要记忆的箱子里。
正式告别。
但她偶尔还是会收到陆顾南的消息，在过节过年还有她生日的时候。
除了每年生日礼物和过年过节的红包外，还会偶尔给她寄点特产和新鲜小玩意。
她收到礼物后，都会礼貌地发个消息道谢。
就像真正的哥哥和妹妹一样。
红包她一概不接，收到的礼物如果是吃的就都分掉，不能吃的就全都锁在了箱子里。
箱子装满一个又一个，高中的生活也匆匆溜过一去不复返。
白念雅高考超常发挥，远远超出了一本线一百多分。
其实也是可以去宁南大学的，但是专业可能会受到限制，苏鹿比她考得还要好，就填了宁南大学。
乔斌去了西北，说是要追寻骨子里的归属感。
他们的小群里，只剩下了陈旭文和白念雅还不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