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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 40(1 / 2)


郁檬拿着那张纸,盯着看了很久。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没出声。

攥着那张纸,他无力的蹲下身,缩在阴影里。

像是要从纸上吸取些力量,手指捏的很紧,指尖发白。

他低着头,嘴角的笑意明明是罕见的愉悦,却夹杂着点儿苦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略显疲惫的取下口罩。

神情里带着些怜悯。

他说,“对不起。”

郁檬站起来,情绪平静,慢慢地走进病房,医生的声音还响在身后,他说,老头儿是急性心肌梗,是受了刺激,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死在了急救台上。

没救回来。

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

最后念叨的话,还是那句,“檬檬,停下吧。”

接踵而来的是更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噪杂的吵闹,推动病床的滑轮声和巨大的关门声。

高斯林和康岁年的声音也隐隐约约出现了,康顿拽着自己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

一切的一切。

郁檬一直沉默着,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泪水,也没有任何情感。

空洞,木然。

终于,声音远去直到消失。

阴凉的房间里安静了,老头儿躺在一张铁床上,悄无声息。

郁檬站在床边,伸手轻轻的碰了碰了他的脸。

“好冰。”他说。

恍惚间,躺在床上的人忽地变成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月白的旗袍,身上全是一块又一块的尸斑,原本白嫩姣好的面容上也变得青黑僵硬。

尸斑蔓延到了脸颊上,年幼的郁檬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

“好冰。”他说,“妈妈,您睡的时间太久了,我好害怕。”

死亡是什么?是没了呼吸,没了体温,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液变的冰冷。

在你身边的不管是最爱或者最恨的人,都渐渐没了踪影。

然后你会躺在火焰里,身体化为灰烬。

或是埋进泥土里,慢慢腐烂,最后变成灰色的尘埃。

死亡就是,你的痛苦,你的快乐,再也没有人知道。

它们会跟着你一起去向坟墓。

直到最后,你被所有人遗忘。

那个时候,你就彻底死了。

消失的一干二净。

郁达新在生命里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呢,有回想起他的曾经吗?

是像电影里那样,往事一幕幕的重新浮现吗?

有。

曾经的他面容精神,没那么多悲苦的皱纹,眉眼里还带着些闲适的情怀。

小郁檬被他抱在怀里,听他念着一段词。

院子里的蝉鸣也轻轻的,好像都在安静的聆听。

“终生之愿,惟不尽信不轻诺,寡喜淡悲,爱恨无辜,不畏得失,百年行善,一纸孤文,与身葬土,半截青坟,掩此世凄清。”

小郁檬仰着脸问,“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死后就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半截青坟,被人遗忘,存在也被尽数抹去。但人这一生,寥寥数年只求无愧于心,死后才会踏实,生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值得的。”郁达新眼角几缕笑纹温和又慈悲,他戳了戳郁檬的脑门儿,“你上哪弄的这本儿书?这么沉重,你个小鬼头儿听得懂吗?”

小郁檬骄傲的叉腰,“虽然我识字少,但是我能听懂的!”

郁达新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

画面回溯。

阴冷的细雨中,墓地像座冰冷的无人堡垒。

空寂又灰暗。

碑前站的寥寥几人,身着黑衣,淋着雨,静静的听牧师悼念。

“西塞罗曾经说过,死亡并不是生命的毁灭,而是换了个地方。”

“他会抛开一切,体会到真正意义上灵魂的解放。”

“最后,让生命有如夏花之绚烂,死亡有如秋叶之静美。”

“主,愿他安息。”

真的会安息么?

他这一生,没有做到问心无愧,那在死后的世界,他会抛开这一切变得快乐吗?

郁檬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默默的问,爷爷,您会吗?

我却希望,您是快乐的。

我却希望,您会忘记这一切,像是没有风的森林,沉静淡然,一片安稳。

***

老宅里,秋风萧瑟,很冷。

敖戈给敖小迪裹上厚厚的大外套,把他包的像一个娃娃,不倒翁似的走路。

一大一小走到庭院里坐下,看着门口儿的落叶发呆。

敖小迪抿了抿嘴,“哥哥,爸爸妈妈又走了啊。”

“嗯,他们要去处理一些事,很快就回了。”敖戈淡淡的说。

敖小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总这样憋着,装作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哥哥,你累不累啊。”他抬手捏了捏敖戈的胳膊,小胖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可以勉强当你一次小垃圾桶,难受的话都可以说给我听哦。”

他举起手发誓,“我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然后又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檬檬问我的话,那我的确会有点为难。”

敖戈笑出了声,“说什么呢,你大哥我会是那么脆弱的人?还有,檬檬干嘛要问你,他肯定直接问我啊,然后抱着我细心安慰一番。”

敖小迪黑着脸,嫌弃的看着他,“哥,梦里什么都有。”

兄弟俩开始互相拆台,唇枪舌战。

杠的正起劲儿,就被陆庄序打断了。

他表情有些凝重,“仪器还不够完善,检查出来的结果总是不稳定,要不,等你爸妈回来了,再回首都治疗?”

敖戈想了想,很果断的做了决定,“不等他们,直接回去。”

“小迪的身体最重要,手术不能再拖了。”

陆庄序劝说无效,只得带着人跟他一起离开。

果然,刚进市区,就被拦住了。

考虑到敖小迪的身体,他被直接送去了医院,虽说并没有直接去审问,但病房门口还是时不时守着一个警察。

敖小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很懂事,一句话也不说,不吵不闹,安静的自己待着。

敖戈被带到警局的时候,小房间换了。

是一个更大的,监控也更多的房间。

审问的面孔也很陌生,毕竟是大案,场面更加肃穆严谨。

敖戈还是一点儿紧张都没有,懒洋洋的坐在那儿,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各种情绪引导和心理折磨对他都无效果,事情竟是毫无进展。

后来,刑警队的队长出面了。

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眉眼间总有一种悍匪般的戾气。

钟戌和其他审问的人不一样,他没什么开场白,直接第一句就是,“包庇同样有罪,你爸妈迟早被抓起来,但你还有个弟弟,一旦你也进去了,剩下你弟弟送去孤儿院么?”

敖戈抬眼看他,神情淡淡的,“你凭什么说我们有罪。”

“就凭你几年前犯的事儿。”钟戌点了根烟,递给他一支,像是在闲聊似的开口,“被你打残的那个人叫陈敬东,是你父母的生意伙伴,一直跟你家有往来,关系也不错,为什么你会下那么狠的手?我查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原因。”

敖戈咬着烟,眯着眼睛看他,“您可真闲,用嘴说可没用,关键得拿证据啊。”

“没证据我怎么敢这么直接的说出来?”钟戌笑了笑,“二零一六年三月七号,敖中天和林雅利外出,你在准备高考,敖小迪就被托付给了陈敬东。”

“但他却是个人渣,对敖小迪进行了虐待,伤处鉴定我有拿到,他腿上有烟头烧烫的疤,还有各种踢打的痕迹。”

“因为陈敬东酗酒,喝醉后就会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做出这事儿后,他清醒了,去找你爸妈跪下道歉,很惊人的是。”钟戌把伤口一点点的扒开,“敖中天和林雅利选择了原谅。”

“原因是一旦报警,就会彻查,那他们做的非法贸易也会被发觉,所以他们选择了息事宁人。”

钟戌把烟头儿摁灭,“但你敖戈却不愿意忍着,选择了以暴制暴,对他进行了更加残忍的折磨,导致他的瘫痪。”

“我说对了吗?”

敖戈慢悠悠的吐了一口烟圈,“就凭一个伤情诊断书,就想扣这么大的帽子?”他嘴角勾了勾,是一丝嘲讽的笑,“其他证据呢,找不到吧。”

“你说得对,更有力的,我的确还没有。”钟戌压着桌子贴近他,“你很恨他们,却要维护他们,为了什么?”

敖戈气势丝毫不弱,完全没入套儿,冷静的和他对视,“父母被污蔑,难道做儿子的不该替他们澄清么?”

钟戌挑眉,第一次见心理素质这么好的人,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说话滴水不漏,一点儿都看不透。

他兴趣大起,坐了回去,准备换种方式。

“你一定知道梁家吧,和你们家也算是生意伙伴。”他淡淡开口,“这次你家只能说是被牵连,并不是主犯。”

“但是梁家怎么会坐以待毙呢,肯定会用些手段,把你‘无辜’的父母当成替罪羊送进去,到时候的结果,不还是一样的么。”

敖戈面无表情,“那就送进去好了,查案的这么废物,连这种陷害都发现不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能怎么办。”

钟戌办案这么久,第一次被噎着了。

半天没说出来话。

梁家这会儿确实热闹。

去了不少警察,只是过程并不顺利,搜查令拿了也是白拿,梁国安就站在那儿,仗着年迈,一口一个请律师解决,油盐不进。

根本无从下手。

郁达诚因为涉及各项指控,被带走谈话了,而梁家的小女儿梁倩到现在还没找到。

她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掌控着郁达诚手里生意的财务线,这种时候,见不着人,疑点很大。

梁国安心里很清楚,一旦被带走,名声绝对有影响。

他主动要求,提供证据,要揭发。

钟戌的猜测,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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