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水来了!”
护卫去而复返,打断夏云珠飘远的思绪。
她定了定神,命人把门打开。
护卫再次犹豫。
她将火把往对方手里一塞,脸沉下来:“若是不放心,我进去后大可以把门锁起来!我手无寸铁,总没那个本事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劫狱。”
护卫表情尴尬,一边开锁,一边解释:“夫人,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宫主有令……”
“不用多说,我知道的……”她打断护卫,声音说不出的疲惫。
过去,当她还只是个柴火丫鬟时,也曾惧怕过薄风遥,所以护卫的顾虑,她不是不知道。但鹰川现在这副模样,她心里焦急烦乱,免不了对旁人苛责。
护卫举着火把同夏云珠一道进了牢房。
光将屋内所有的阴暗全部扫尽,潮湿地面、爬满青苔的墙壁、硌人的硬板床、染血的干草堆。
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适合养伤。
昨晚在一旁看大夫替薄风遥处理伤口,她都觉得心惊胆战,眼下亲自来替鹰川处理血淋淋的伤口,更是紧张得口干舌燥。以前在后厨当柴火丫鬟时,不是没见过受罚挨板子被抬回来的人,个个苍白着脸,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可挨板子哪能跟挨鞭子相提并论?
强行剥开鹰川破烂的外衣,精实胸腹上密密麻麻的鞭伤看得人头皮发麻。
带了钩的鞭子?那得多痛!
鹰川受了伤身体虽虚弱,但理智尚存,见状不自在地捉了她的手,避开她的触碰。
“我没事。”他说着,又咳了两声。
夏云珠恍若未闻,抽回手后兀自沾湿细布忙活起来。基本的伤口处理她略知一二,虽然不娴熟,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湿润细布擦过腹部横七竖八的血痕,伤口是疼的,心却是痒的。毕竟是心悦的女人,即便是她处于关心的救治,也让人一不小心就晃了神。
怕自己的心猿意马被敲出来,鹰川克制地挡住她的手,哑着声音再次拒绝:“我没事,伤得不重,无需费心。”
这叫伤得不重?
他是不是觉得,被乱刀插成刺猬才叫重?
夏云珠又换了张细布,被热水浸泡过的干净布料,握在手心滚烫,可肩膀却因为身体发寒微微颤抖。
“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就是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感染致死?”她死死盯着他眼睛,看似柔弱的人,在此刻展现出惊人的固执,“既然鹰护卫说伤得不重,那……”
她顿了顿,忽然倾身上前,手用力摁住了他的肩膀。
鹰川被推倒得猝不及防,头枕上干草堆,整个人被她牢牢压在身下,女人脸上带了一丝愠怒,发问道:“你试试能不能把我推下去。”
他当然推得下去,抓上她手腕的那一刻,却感觉到她在倔强地暗暗发力。他无奈地抬头,和她盈着眼泪的双眸撞个正着。
摁着他的女人吸了吸鼻子,哽声一句:“对不起……”
他愣怔,手也跟着松开。
其实他知道她在愧疚些什么,但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又或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她无关。
“夫人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造成他如今惨状的人就是她……
好歹也在夜安宫混迹了几个月,个中情况不说了如指掌,却也大体知晓。
鹰川在夜安宫的地位不言而喻,薄风遥这次罚得这么狠,想也知道是公报私仇。
就因为昨晚偶遇多说了几句话,就遭受如此惨重的待遇,她心里怎么能不愧疚?
和薄风遥当面吵得不可开交,但背地里,却是帮着他道歉:“薄风遥他这次做得过激……我替他向你陪个罪。”
映在眼底的火光暗淡了些,鹰川沉默片刻,把人从身上拉开,然后背靠冰冷墙角而坐。
他语气淡淡,措辞顿时拉开距离:“是属下玩忽职守,辜负宫主信任,这是属下该受的责罚。”
夏云珠不再说话,继续给他擦拭胸腹的血渍,鹰川避了又避,最后没拗过她的执着,脱掉残破的上衣,背过身去方便她擦拭后背。
和薄风遥一样,鹰川的后背也不满深深浅浅的陈旧伤痕,混着血淋淋的伤口,狰狞得可怕。
其实对于从小就游走在刀尖的人而言,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然而身后的女人却把动作放轻到极致。
鹰川盯着面前那堵笼在阴影中的墙,强压在心底的渴望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但时过境迁,他知道哪些话该问,哪些话不该问。
只是,他不打算破坏夏姑娘和宫主的感情,但别人可不这么想。
夏云珠刚替他擦掉身上血渍,正小心翼翼上药时,门外走廊传来护卫们整齐的低喊:“参见宫主!”
她手一抖,药洒了大片。
不是说随她去哪儿,绝不拦着吗?这么快就跟来地牢,想反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