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之上,清风徐徐,撩动人的心思。
长乐站立不动,穆凉静静望着她,红唇微启:“你若跳下去必有损伤,且我本无意杀你,你若自尽,也与我无关。”
穆凉惯来清冷,温柔不过是裹着无情的白纱,外柔内刚。她与林然的性子恰好相反,林然瞧着不近人情,可做事都会留有余地。
“十九,我做梦都没有想过你会赢。当你定亲时,我很可怜你,可怜你的遭遇。那时在想,我与秦宛虽无法私守,却日日相见,她心中有我,我心中有她,这也是不错。”长乐迎着风,感受到冷风扑面,将脑海里的热意屏散。
二人相处三十多年,比起其他人,感情都要好些,于天家而言,极为不易。
长乐的声音很冷,眼神更冷,似是没有任何感情。穆凉体会到她的怜悯,淡淡道:“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当初接受林然是我自己的决定,从不后悔。”
“母仪天下之尊,谁会后悔?”长乐讽刺一笑,想起秦宛于她说的话:长乐,我知你无心朝政,可你还有我,我离不开洛阳,你等我十几年,不如再等等我。
她想到此,唇畔笑意深深:“秦宛没有错。”
穆凉点头:“她确实没有错,谁都没有错。”
“她只是妇人之仁罢了。”
穆凉没有接话,秦宛的妇人之仁,让林然在痛苦中辗转,可她也谢谢秦宛,至少留林然一命。所以,林然心底有几分善良,留长乐一命。
“她的妇人之仁,我很感激。”
“你讽刺我?”长乐笑意敛去,换作一副阴狠之色,十指紧紧扣着栏杆,指甲断了也没有察觉,她扬首望着虚空,“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你的妇人之仁。”
“秦宛是太后心腹,注定无法成事,你可曾想过,秦宛虽爱你,可更爱权力。她是恋权之人,心中有朝堂,你……”
“你错了……”长乐高声打断她,眼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清明,徐徐道:“站在洛阳城内,站在宫内,没有足够的权势,便无法谈喜欢二字。我若赢了陈知意,秦宛会死吗?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她的想法很现实,贴近局势,穆凉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权势与爱却是不矛盾,甚至需先有权,后有爱。
“秦宛留林然一命,于我而言很重要,但于朝堂却是无关紧要。至微的存在,令秦宛满盘皆输,就算林然不在了,我也会养大至微,让她代替林然活着。”
穆凉温温婉婉,眸中冰雪却更古不化,那般坚决,令周遭的气氛都跟着冷凝。
长乐感到她的变化,依旧坚持道:“至少可以让林然陪着秦宛。”
“林然一死,陛下与我不会饶了你。”穆凉轻轻摇首,长乐确实恨上了林然,这股恨意让长乐心智不稳,做事摇摆。
“是吗?那你可知晓,秦宛一走,我便成了行尸走肉,活着与否,已不太重要。”长乐惨然一笑,她也曾想过杀了林然泄恨,然和一番筹谋下,发觉什么都做不了。
她垂死挣扎着,世间再好,总抵不过秦宛的一颦一笑。
秦宛喜欢她还是贪恋权力,忽而不再重要。她们非寻常人,喜欢两字在心里如千斤重,或许她没有资格去说喜欢秦宛。
秦宛的不幸来源于她的母亲,她恬不知耻地缠了秦宛这么多年,也够了。
她望着穆凉:“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长乐故作神秘,令穆凉揪紧了心,她非愚笨之人,眼下长乐垂死挣扎,定会以谎话骗她的。
穆凉不动声色,长乐笑得欢了:“赵浮云告诉你,说你是前齐的公主。”
这就是林然要动长乐的心思?穆凉心凉了凉,半晌无语,长乐扬首大笑:“我是陈氏女儿,不会败了来之不易的江山,所以这是我的妇人之仁。但是我不后悔,我对先帝,毫无愧疚之心。唯独愧疚的,便只有她了。”
幕僚不止一次劝她行事,但她没有听信。命人杀了玄衣后,她已然后悔。
长乐虽恨,理智一直让她沉静下来,在不动江山根基的前提下,她才会去报仇。
这么多时日以来,她该找谁报仇?
林然吗?她想过杀死她祭奠秦宛,可赵浮云告诉她,林然被人下药,记忆减退,甚至成了傻子。她才明白,秦宛瞒她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对林然下了药。
是非与过,难以掂量,杀了林然,亦或搅弄朝堂风云,她能得到什么?
纵她得到皇位,纵了成了大周君主,可身旁寂寥,做什么都无趣。
“十九,林然若知晓你的身份,你觉得她对你怎样?我们赌一赌如何?”
“我不想同你赌,这样的伎俩,我自己都不会信。”穆凉从容,她从长乐眼里看到了嘲弄,并没有自信。
长乐故作一叹,“也罢,你若不信,林然信了就成。”她回身看着地上,远处来了几人,影影重重,她又道:“你说我跳下去,会不会死?”
穆凉眼睫一颤,唇角动了动,就见长乐身形翻过栏杆,她几步上前,拽住那抹身形,慌乱中,跟着一道翻下栏杆。
高阁下的宫人内侍慌张一团,两人并非武者,都是弱气女子,哪里有力气再攀回去。
下面的人直接冲了上去,迅速抓住穆凉的手腕,口气生冷如冰:“你放开她,我拉你上来。”
“不好,她若死在东宫,你如何都洗不清了。”穆凉从容,语气里皆是后悔,不该选这处,是她思量不周。
林然垂眸,眼中的焦急显而易见,将穆凉往上拉了拉:“她死,是咎由自取,我会善后,你听话,松开她。”
悬空的人脑子一片空白,穆凉不语,长乐好似很满意:“林然,你居东宫,却养着前朝余孽,可曾对得起大周出生入死的将士?”
“闭嘴。”林然高声骂了一句,眼睛盯着穆凉:“放开她,你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