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人能力再强,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那些宗门和国-家上层、政·商界人士的交集只怕很密切,能量非同小可,指不定就有办法绕过天道和超管司的约束对他下手。
与其这样,倒不如敞开了教。就算有人怀疑徐云笈藏私,动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别的势力可也想和徐云笈学东西呢。大家彼此掣肘,徐云笈自己才是安全的。
这些东西,徐云笈心里也是盘算过了的。他想要实现个人价值和抱负,但也不是傻白甜,不想把自己坑了。这会儿看着于祥英一脸动容好像他是雷锋再世似的,心里倒有点虚。
“别别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您几位这么夸,我都要飘了。”
青年扶额,反而引得于祥英几人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脸皮薄,这做好事夸你几句都不好意思。”
冯保国主动说:“小徐,你这个培训班的选址和审批什么的,都不用担心,咱们超管司给你尽快办下来!最快一周就可以解决手续问题,到时候你就可以开始招生了——对了,这个招生上,有什么要求没有?”
“就像我说的,门派不限、级别不限,低于我就行了。别水平比我高的来跟我学,我也不太好意思。”
这要求就跟没有要求一样。
不过说到级别不限,冯保国突然想起来这位小友是个什么级别自己还不知道呢,毕竟才在超管司登记,但是还没报到冯保国这儿来。于是就问了一嘴。
徐云笈换算了一下,他是术元大陆破法境后期,换成这个世界就是……
“通达后期吧。”
“什么?”
会议室里除了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超管司里,境界最高的就是于祥英并冯保国两个人,都是通达境,但都初期而已。
这个水平放在修·真界都是绝对的前列——虽然超管司下面的年轻人水平不行,但头头必须得有能耐,都是国家高薪聘请的。别的门派掌门或者大长老也就是这个水平。
结果这年轻人比他俩还高?
——他们是看不出这位年轻人修为深浅,但只以为是隐世宗门秘法,谁知道是实打实高过他们所有人?!
而且关键是,通达境是修炼等级第五阶。
通达后期啊,整个修·真界,登记在册的,达到通达后期的,两只手都能数过来。至于通达往上第六阶?全修·真界就两个人!七阶及以上一个没有!
这小徐道友……他这不是天才的问题了,是天道他亲儿子吧?
徐云笈看着他们恍恍惚惚的神情,有点好笑:“三位怎么打我进这会议室就一惊一乍的,您几位都是领导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玄凌子跟他最熟,性格也最亲和,好半天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闻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去去去,你小子少来。大风大浪见过,但没见过你这么个小妖孽,才几岁啊,把我们这群老骨头比得啥也不是。”
“咳,这不是常年在深山老林修炼吗。比较专注。”徐云笈笑着把话转回开培训班的事情上,“跟我培训的,通达境以下就行。这个要求,我说的是长期培训的,短期过来学个御剑术这类的,修为不限——您几位愿意屈尊纡贵前来,我也是愿意的。”
“你小子,一开始看着温文尔雅的,实际上蔫坏啊你。还屈尊纡贵……净埋汰我们。”玄凌子又白了他一眼,但嘴角的笑容任谁都看得出他有多欣赏这个年轻人。
徐云笈摸摸鼻子,表情很无辜:“我可都是真心话。招生的事情,恐怕还得麻烦领导们帮忙。我跟各大门派也不熟悉,可能还需要麻烦超管司帮我宣传一下。”
于祥英和冯保国都笑了。
一个说:“小徐,今天去京郊的,有七个宗门和家族的人。你那本事又不是假的,一传十十传百还怕他们不知道?”
另一个道:“你这是送好处啊。不用加入门派不用受你约束,培训形势自由……一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闻着味就来了。”
“承您二位吉言——那开培训班的事情,我就麻烦司里了?”
“你放心吧,这两天先跟沈前辈多交流交流,手续办好了到时候跟你说。”
徐云笈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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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日,时间已然不早。徐云笈被超管司安排在了司里的招待所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去了超管司。前台办事处的接待人员告诉他应龙大佬比他来得还早,司长安排了一位公务员正在接待。
徐云笈按照接待员的说法找到空办公室,敲了下门,里头没回音,但是门直接自己开了——显然有人用了灵力。
徐云笈走进去,看见沈燮坐在桌子前,正对着桌子上的一个笔记本电脑。
男人不知何时已换了身衣服——先前那套鳞片化作的长袍实在是太显眼了。他这会儿穿着米色的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修长的浅麦色脖颈,长发被随意束在了脑后,有点艺术家的气质。
他此时姿势懒散,略微不耐烦地拧着半边眉毛,手肘支着脑袋,听见门的动静便抬起眼皮朝门口觑了一眼,略勾了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像是笑容的表情:
“是你啊。”
“沈前辈。”徐云笈唤了他一声,注意到沈燮斜后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务员,表情有些局促,大概是跟沈燮待在一块不自在。
徐云笈问他:“沈前辈看什么呢?”
“这小子——”男人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年轻人,“给我推荐了一个什么……纪录片?说是讲清朝到现今华国成立的过程。”
“那是该看看。”徐云笈走过去,对那个年轻公务员笑了笑,做了个口型,“交给我吧”。
对方如蒙大赦,站在沈燮背后,一脸感激地对徐云笈合掌小幅度地摇晃,无声地道谢,然后转过脸看向沈燮时又是一副紧张模样:“那个,沈前辈,之后由徐前辈给您介绍超管司和华国的历史,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沈燮根本没说话,伸出两个指头朝门那边摆了摆,公务员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小声道别,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徐云笈看沈燮整个过程中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盯着电脑屏幕,眨了下眼:“沈前辈看得这么专注?”
“专注?”男人哼笑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以为我不知道在我背后跟你比比划划什么呢?嗯?”
他坐在那儿,说着眼尾向上挑起,乜了站在他旁边的徐云笈一眼,锐利中带着些许古怪的邪气:
“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满脑子草菅人命的封建思想,看见我就两股战战生怕我凶性大发?”
他眸色中半是玩味半是锐利,仿佛只是懒洋洋打趣,又似乎下一刻就会拍案而起兵戈相向。
徐云笈心说,您老这副模样,哪怕放松时也如同猛兽晒太阳,又怎能怪一干人修心生警惕呢?
然而他没露出神色,反而笑起来:“前辈这学习速度可真快。这都已经知道‘封建思想’了?”
他明摆着转移话题,沈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关了眼前的纪录片,从椅子上站起来:“超管司叫你带我熟悉这个世界?你准备怎么带我熟悉?”
“实话说我自己都不敢说熟悉。毕竟我隐世宗门出身,也才出山不久,之前都是看节目和看书了解一些。只能是跟您一道熟悉。”徐云笈一笑,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就是到处转转嘛,看您喜欢哪儿咱们就哪儿玩去,反正也有超管司报销。”
沈燮定定看了他片刻,勾唇一笑:“走吧。”
带人认识现代世界这种事,徐云笈没做过。他想了想把自己当作一个导游,搜索一番京城最有名的地方,第一站就先带人先去逛了京城鼎鼎有名的皇家园林。
——主要也是,他自己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京城嘛,刚好转一转。
在术元大陆的时候徐云笈去过紫禁城一次。而这个世界的皇城与术元大陆的大同小异,徐云笈看着格外亲切,就好像还在自己的世界一样。
天气很好,这种旅游景点堪称熙熙攘攘。
徐云笈在手机上用APP买了票,带着沈燮排队往里走。
沈燮感受着头顶的炽烈太阳,还有景点摩肩接踵的喧闹拥挤,额头绽出了一根青筋。
瞥一眼身前青年打量门楼上牌匾时兴致勃勃的神色,他有些怀疑这小子到底是陪他熟悉这个世界,还是借着陪他的名义旅游来了。
“……你看得挺开心?”
颇有种咬牙切齿味道的嗓音擦过耳膜,低沉到让人耳尖战栗。
徐云笈激灵了一下,意识到身后大佬语气中的不耐,干笑:“这不是……想着让您现代社会的变化吗?原先的皇城,现在谁都可以来了。人类没有皇帝了,人人平等不是?这种变化——您有没有觉得很受触动?”
沈燮比他高出十几公分,站在他身后俯视,便看见青年羽睫下眼皮动了又动,几乎能脑补出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是怎么随着他狡辩而灵活转动的。
男人几乎气乐了,却诡异地没什么发火的念头。
明明周围孩子大呼小叫、人潮涌动的景象让他心烦气躁。
可是身前的人略带讨好地弯起眼睛,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地吐露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只觉得好气好笑,那点躁意倒似乎悄然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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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
男人眼睛扫过太和殿屋檐上的屋脊走兽,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稀罕的,来过不知道多少次。”
话虽如此,他看着湛蓝天幕下聚集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的国运之气,想起沉睡前最后一次来这里,琉璃瓦上头奄奄一息般、似乎吹口气就能散了的气运,到底有些恍惚。
徐云笈在一旁道:“那不一样。您之前过来都是悄悄从宫殿上头飞过去吧?咱们今儿是光明正大地走一遍,这感觉不同。”
他这么说着,到底没随大流带着沈燮去逛中轴线上的经典建筑,而是一径朝着旁边介绍历史的博物馆去了。
博物馆陈列着展板和文物,清清楚楚把几个占据过这方宫殿的王朝的历史梳理了一通。
沈燮的脚步停在清朝中后期的展板跟前。
上面介绍的,都是他沉睡之后这个国家发生的一切——或者说,遭遇的一切。
他的视线落在介绍语上,看到了满眼的“条约”,满眼的“赔款”,满眼失去的土地,死伤的人数,还有满眼黑白照片里面黄肌瘦到,连恐惧的表情都做不出、只剩下麻木的人类。
沈燮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那些文字扭曲得闯进他眼睛里,一笔一划张牙舞爪,扎得人眼珠子生疼。
……明明是人类而已。和他又不是一个种族。
可是啊。从洪荒以降,多少次和那些渺小却奇异得生生不息的人类结成过契约,看着他们创造出文明,创造出历史,自己也接受过他们的顶礼膜拜悉心供奉,被记载在他们的历史里,成了他们的神话当中的一部分。从此感受着他们的气运,融入了他们的生息。
……又怎么能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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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笈原本跟在沈燮后面,也在看那些介绍。这里的历史和术元大陆的一样,所以他并不陌生,以前课本上也都学过。只是即使知道这些内容,还是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憋屈和难过。
他看了一阵,便偏离了视线,看着展馆门口外面照在地上的阳光,明晃晃的,心里才舒坦了一点。
半晌,徐云笈才意识到沈燮半天没有动步子。他疑惑地扭头去看,就看见男人雕像一般的侧颜。
男人站在他一步开外,眼睛盯着跟前的展板,一瞬不瞬,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是动怒,也没有悲痛,看起来非常平静,可是徐云笈望着他,却觉得他身上有种极其厚重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张力。那种平静,就像是海平面上的波澜不惊,而水下千米早已火山喷发,暗涌翻搅。
他立在那儿,像是一枚楔进了地面的长钉,又像是滚滚时光长河当中的一枚船锚,无声无息而惊涛骇浪。
徐云笈在他身上嗅到某种发自于灵魂的苍凉。那气息让人莫名的难过而又自持,悲伤而无法宣泄。
他心头一悸,下意识伸手过去抓住了男人的小臂:“沈前辈,我们走吧。”
动作做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一个陷入沉思的、实力百倍于你的大能这样贸然触碰,简直是大忌中的大忌。若是对方天生戒备警惕,就算跑神,护体罡气也能直接把你震出内伤。
——然而居然没有。
徐云笈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它正握在应龙大佬的手臂上头,稳稳当当。
对方的体温隔着衬衫传到手心,徐云笈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正要抽手,握着的那只胳膊却主动撤了回去,跟着,便有一只大手反客为主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出去?”
徐云笈抬眼,对方一双很沉沉的眸子盯着他,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他从善如流点了头:“好啊。”
沈燮拉着他出了这间展览室。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好一会儿没说话,但奇异地并不觉得尴尬。
外头阳光过分明媚,哪怕站在屋檐底下,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蒸腾感。在这儿站了没两分钟,便觉烤得人恨不得要变成一滩黏糊糊软绵绵的奶酪。
——倒也驱散了这人方才在里面看展板所酝酿出来的那股子苍凉。
徐云笈心道。
他望着外头阳光,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身边的男人问。
“不是,阳光这么好,就想睡觉。”青年含含混混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眨眨眼,正巧看到一只狸花垫着脚轻巧从前后左右宫殿围起来的四方院落中跑过,缩到前面屋子的屋檐下,便坐在了阴影里,软乎乎地趴下了。
两个青春可爱的女孩见到了,挽着手走过去,拿着手机左拍右拍,又拆了小饼干想喂,狸花嫌弃地扭过头不肯搭理。
那两个女生一点不恼,还发出“哇”、“好可爱”之类的赞叹。
徐云笈盯着那只软胖的一团,看它惬意地眯着眼任人顺毛,忍不住道:“这日子过成它这样,也很舒服。”
沈燮左看右看,确定自己没走眼,不是什么妖修,灵智都没开,就是只普通的狸花,最多能活个十几岁。
他不理解现在的人修都在想些什么。
耳朵一动,听见那头撸猫的两个姑娘幸福满满地说愿意给“猫主子”当一辈子“铲屎官”,他默默收回了方才那句心里话,改成“不知道现在的人类在想什么”。
都是一副胸无大志,没什么追求的样子。
比起自己沉睡前见到的那些似乎总是拼尽全力的修者和凡人,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可是又或许,那些傻乎乎地投身到注定死去的战斗中的人,看到这群人这样随意地活着,会很欣慰吧。
他想起当年白胡子的明真门门主,又想起刚刚看到的、里头展板上的黑白照片,觉得肌骨当中的寒凉,似乎也慢慢地被这老大的日头给蒸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两人这也算是“国家要你去旅(约)游(会)”吧……
应龙大佬真的是个正经龙,那也是当年为了保护人界出过力陷入沉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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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V撒花~三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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