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魔头的表情宛若见了鬼,他迟疑了一下,反复确认方才听到的是“讲故事”,而不是“杀人放火”。
看他没出声,小姑娘很是贴心地问了一句:“叽叽你讲过故事吗?”
叶大魔头冷嗤一声,他叶即景一辈子什么事没做过?!
……讲故事哄孩子睡觉这事还真没。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松口放她进来。
小姑娘也没有死缠烂打,发挥小孩子都会的烦人精神,而是是捧着肉乎乎的小脸,眼巴巴地瞧着他,一副很是乖巧的模样。
瞧他不吭声,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又问了一遍:“……叽叽可不可以呀?”
叶大魔头被迫屈辱地答应了。
当看清那本故事书上幼稚而又可笑的涂鸦,叶大魔头心中一阵寒颤。这还是自从当年他触犯门规,师姐拎着鞭条满门派追着他打之后,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面色极为不自在,他咳了几声,几乎是咬牙切齿,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兔子出去玩……”
“然后就被狼吃了。”
“后来呢?”
叶即景一本正经:“后来故事就讲完了。”
“?”
宁知遥一副“我才不信,你骗人”的表情,这本故事书师父都快给她说烂了,虽然小姑娘还是不记得上面写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故事没有那么快结束。
可对上叶即景义正言辞的目光,她极为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咬着手指道:“那就讲下一个故事。”
叶大魔头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小屁孩要求还真多。
他心叹一声,连书也不堪,随口就来:“从前,有个五岁的小孩……”
遥遥好像没听过这个故事欸!
小姑娘眼神一亮,立马打起了精神。她扑腾起身,满眼期待:“然后呢?然后呢!”
叶即景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啪”地将本子合上:“然后天黑了,她该睡觉了。”
“……”
这本故事书还是师父送她的,她反反复复听了许多遍,虽然完全记不住,但模模糊糊也有个印象。
叶即景在骗她,小姑娘心中也明白。
可是她唯一想不通,叽叽为什么要这样讲故事呢?
师父说过,凡是不能看表象,要认真思考里面的内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宁知遥认真地托腮思考,她一定要找出叽叽这么做的原因!
暗自瞥了一眼叶即景为难而又暴躁的神情,小姑娘忽然瞪大眼,恍然大悟——叽叽乱讲故事一定是因为只认识这几个字,但是他又不想被自己发现!
可是为什么不想被她发现呀?
小姑娘一脸讳莫如深地盯着叶即景。
她思索了一会儿,立马找出了答案——因为叽叽怕丢人!
宁知遥缺了一魂,心智和四五岁孩童一般,而且比起她的“同龄人”来说也不太聪明,但她偶尔会灵光一现。
脑回路极为清奇,自成一套“严密”体系,而且还能自圆其说,清丰真人有幸领教,差点被她弄到自闭。
仿佛发现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秘密,宁知遥兴奋不已,似乎想到什么,她立刻从叶即景手里夺回了故事书,放到二人之间平坦好。
她摸了摸鼻尖,挺直了小身板,一脸正色:“叽叽,我们来玩先生教书的游戏好不好?”
叶即景:“……”
刚才不是还在讲故事,现在怎么开始玩游戏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一共有两条路,一条是给小屁孩讲故事,另一条就是被小屁孩教识字。
他一条路也不想选,如果可以他想直接弄死她。
可叶大魔头一低头就对上那双期待的眸子:“……”
瞧见那人半推半就,算是答应了,小姑娘欢呼一声,高兴得直拍手,从前她看见师父授课心中羡慕不已,可是整个门中没有比她更笨的小朋友了,是以想当“先生”教课的念头一直埋在她心底。
虽然她自己认识的字并不多,但是教叽叽一定够了!
她兴致昂扬地拉着叶即景一字一句教,那认真的劲儿让叶大魔头几乎当场奔溃。想当年除了师姐之外他从未怕过谁,虽然她们就是同一人……
可性格上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最初对付宁知遥,他还是吊儿郎当,想要浑水摸鱼,谁知她实在太较真了。
大魔头只能被迫稍稍收敛,“端正”了态度,祈祷赶紧让她教完,赶快睡觉。
好在这故事书上的字并不多,都是以一些图画为主。没过多久,遥遥小先生就授课完毕了。
这倒也罢。
可小姑娘还觉得不过瘾,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口齿含糊不清:“孺、孺……教也。”
叶即景深吸一口气,纠正她:“那是孺子可教。”
宁知遥的小脑瓜子记不了那么多东西,被人纠正也不觉得有些丢人,只是傻兮兮地咧嘴傻,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就在叶大魔头以为自己终于解放了,谁知小姑娘又不知从哪弄出一只笔,和朱砂红墨,叫他把手伸出来。
叶大魔头扬眉,下意识避开:“做什么?”
经过这一遭,宁知遥的胆子越来越大,秉着自己还是“小先生”的身份,根本不和他客气,直接拉过他的手,然后摊平,在他手背上画了一朵——小!红!花!
身躯一震,他陡然暴怒。
该死!!!
她竟然敢给他画这种东西!?
叶大魔头当场炸毛,可小姑娘浑然不觉周身气压似乎降低了许多,她憨笑解释:“师父说了,听话的小朋友可以奖励一个小红花。”
回想着从前师父哄自己的场景,宁知遥晃着小脑袋,学着记忆中师父的模样,“叽叽今天很听话哦。”
他叶即景活了几百年,横竖还不知道“听话”两个字怎么写,就连宁知遥从前也从未这般对他,现在她居然……居然将“听话”两个字放在他身上?!
手背那朵小红花墨迹还未干,宁知遥的画工只能说勉强还能看出个大概样子形状。
一朵小红花画得又胖又圆,叶大魔头盯了许久,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嘁!幼稚!”
可“幼稚”二字听在宁知遥耳朵里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的意识中自己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幼稚一些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折腾完毕后,小姑娘扭头看着身旁闭眼装死的叶即景,总算有了困意。
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后,小祖宗终于准备睡觉了。
翻来覆去,最后小姑娘钻进他的怀里,想要抱抱睡。可奈何她一凑上去,叶即景就往后推,直到没地方了,叶大魔头这才不躲了。
小姑娘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直到怀里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叶即景才突然睁开眼。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肉乎乎的面孔,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决定跟着宁知遥,只不过是想要解开封印以及寻仇。他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却依旧无果。
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一个是正事不记,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小笨蛋,任凭是谁,都不可能将他们联想在一起。
在相处之中,叶即景也努力想要将这两人区分开。可是……
归根到底,宁知遥就是师姐,师姐就是宁知遥。
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他无法区分。
他所有的恨意会随她的举动不自觉汹涌而出,曾经二人的回忆也亦是如此。
虽然脾气有了许多的改变,比起从前有了更多小情绪,但是师姐那么多年来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只有他知道,他那表面看似孤傲强大的师姐就算修炼多年也依旧没有辟谷的习惯,贪嘴又没有安全感。
一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