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教廷禁止高空飞行,认为会冒犯高居云端的众神。
于是,希弗尔紧紧抱着黎艾,飘浮魔法加持离地一寸,向教廷深处掠去。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怀里失去意识的少女轻如鸿毛,好像只要他一放手,她就会随着漫天飞雪飘散到未知的,他去不了的地方。
揽在少女肩头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希弗尔眼里流窜过偏执的光芒,清隽的眉宇一瞬间阴郁得骇人。
穿过覆盖着茫茫白雪的密林后,是一片残垣断壁的迷宫遗迹,旁边是与之格格不入的一栋两层复式小洋楼,花园里绿茵丛生,曲折的青石路错落有致地切割出不同的花卉植株。
难以想象恢宏神圣的创世教廷内居然存在这样一栋应该屹立在树林田野边的温馨房子。
但它确实存在,因黎艾而存在。
希弗尔径直从二楼阳台进入富丽堂皇的主卧,把黎艾放在铺着柔软被褥的床上,房间里的白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芒,他像过去这些年一样,安静地等她醒过来。
他从小就知道,她生病了。
很严重很严重的病,亚尔维斯庄园络绎不绝地进出着医师药剂师魔法师,他们冲着卡斯帕王国的传世炼金武器而来,那位权倾朝野的国王情妇宣称,只要能治好她,就可以带走那把传说可以弑神的宝剑。
可惜,十多年过去了,那把剑依旧藏在卡斯帕王宫深处,不见天日。
她的身体也时好时坏,得过且过。
即便是父神在人间的化身——教皇也对她的病束手无策。
“如果终有一天你沉睡不醒,灵魂困于无边黑暗,我依然会陪在你的身边……”
希弗尔坐在床畔,侧脸俊秀敛着纤长黑睫,晦暗的墨绿瞳孔里盛满了她隐隐带着痛意的面容,呓语般的轻声呢喃从他口中溢出,宛如誓言,又像是诅咒。
“不会有那一天的。”骤然出现却又毫不突兀的声音如浸润叶片的露水,从被冷风吹起的一角窗帘中悠悠飘入,森森寒流似乎也因此变得温暖柔和。
一抹晨光般朦胧的淡金长袍身影缓缓出现在房间中央,希弗尔呼吸滞了滞,眉间沉郁的神情转瞬即逝,他迅速抚胸跪地,恭敬行礼:“参见教皇冕下。”
是啊,黎艾经过调养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病,今晚突然痛至晕厥,身为她的教父,欧律瑞亚是该来看看。
这位创世教廷建立以来最年轻的教皇目光遥远深邃,仿佛已经看穿过去和未来,睿智而沧桑,他却没有分给希弗尔哪怕一点余光,只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黎艾看起来已经好多了,微蹙的细眉轻轻舒展,呼吸声浅浅的,好像只是单纯睡着了一样。
一股强烈的,想留下来看着她的冲动油然而生,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越来越疏远,明明他们曾经相依为命,生命里只剩彼此,现在他却正在一点点被推离她的世界。
他大概清楚造成如今状况的原因,可这是一个死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局。
喉间涌上一股腥气,希弗尔依旧跪着,语气透出固执的意味:“我想等她醒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病过,我有点……”
“没这个必要。”欧律瑞亚轻缓而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我会守着她的。”
欧律瑞亚的语气平和,却始终没有正眼看他,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轻视,抑或是希弗尔的存在令这位仁爱世人的教皇感到不悦。
“退下。”嗓音微冷,弥漫出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遵命。”墨绿的眸子一片暗沉,希弗尔垂着手臂,起身走出室内,他无法抵抗,不仅因为对方是教皇,更因为欧律瑞亚远在他之上的魔法修为。
而几乎是在希弗尔走出房间的同一时刻,黎艾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绒被,扬起脸像个小姑娘似的嗔道:“教父,我发现你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希弗尔了,我一醒过来就听到你在凶他。”
那双冷灰幽蓝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欧律瑞亚迈开步伐走向黎艾,教皇的长袍在铺着皮毛厚毯的地面上拖曳。
“我无法原谅他犯下的罪行……”欧律瑞亚停在黎艾身前,缓慢而沉重地开口,“他伤害了你。”
黎艾茫然地呆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你是说他之前失手掐我脖子的事啊,他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原谅他,他也知道错了,你怎么还纠结呢?这可不像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的教皇啊,还是说,我果然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个。”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难得展现出这样活泼娇俏的姿态,仿佛从小泡在蜜糖罐子中长大,无忧无虑没有受过一丝伤害。
欧律瑞亚置若罔闻,稠密如枝桠的眼睫动容般微微颤抖,抚摸黎艾发顶的动作温柔克制到了极点:“我祈求那赐诸般恩典的父神,赐你平安喜乐,离恶行善,永远安居,永不被弃,永蒙保佑……”①
教皇亲赐的祝福,这是何等的荣耀,黎艾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烦躁,她捂住耳朵大喊:“我听不见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