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了一会儿,问门役道:“对了,我记得沈学长住的地方,有一间屋舍是摆放文书的罢?”
“正是,书办想将那间屋子腾出来给谢公子吗?”
“什么?竟然要我家公子去住放文书的屋子?”屋内正商议着,忽听一人插嘴惊叫,仿佛住那间屋子能要命一般,“这如何使得?我家公子他……”
“华庭!”谢黛宁打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对着程书办笑道:“书办不必在意,这就甚好了,我可以住!也不必劳烦这位门役小哥,让我这书童收拾便是!”
程书办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书童,没好气道:“谢公子莫非不知,住在书院的学子,是不得留下人伺候的!一应衣食住行,皆须自己动手!”虽然掌院允他入学,可是程书办对这个谢岱宁实在没有半点好感,闹了一上午,书院上下如今议论纷纷,谢山长何等清正自持之人,竟然会徇私让自家侄子破例入学?可谢山长旁的不说,偏偏嘱咐太子府文书一事不可声张,他连替山长解释一二的机会都没有!
谢黛宁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笑道:“这个学生自然知道,程书办放心,他只是送我来此罢了,安置好了自会下山去!”
如此商议定了,程书办又指了个门役带着他们去住所安置。听说他是山长侄子,门役带着两人一路前行时,颇为殷勤的向两人介绍着云岚书院。
此地旧名兰山,后因山上终年有薄雾得名云岚,云岚书院建院百年,书院便也以此为名。中轴的建筑皆为讲堂,也称精舍,依所学不同而设,从给童生授课的,到生员学习之地,越高处的精舍所授便越是高深,而且近两年,还请了女傅,开辟出几处专给女子授课。
“那边就是学子居处了,一直绵延到后山,咱们书院初为私学,后来才收归朝廷,所以前边的屋舍大多精美高大,乃是当年学子少,各家士绅捐助所建,为了自家子弟方便来的,如今住的也是一些付得起高额费用的官推学子,靠近后山的,是近些年山长为贫家子弟兴建的。”
他说的这些谢黛宁早就知晓,幼时她曾来此,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和记忆里早已不同,门役指着的地方,那些密集的看不出什么美感的屋舍,在记忆里就不存在。
“不过公子住的地方也不是那边。”门役觑着他神色,继续道,“书院为减轻山长和掌院们的负担,推举优秀学子帮着管理行政和经济事务。适才书办说的沈学长就是这一任的正管,他那里也是独门小院,还住了一位湛监管。那间放文书的屋子不小,收拾出来住人也是极好的。”
谢黛宁点了点头,书院的那些规距她早就烂熟于心,但是能和管事的学长住到一处,这倒是意外之喜!天助我也!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道:“如此甚好!其实来求学为的是学问,住在哪里都不打紧!”
……
静园是一间白墙黑瓦的小院,半隐在几株桃树后,虽是当年士绅所建私院,但是不比前边的高大宅院,小巧精致,内里不过三间厢房。
此时院门半开着,里面隐隐传出人声。两名身着书院蓝白学子制服的少年,正从一间屋子里搬书籍文册出来。
“师兄啊,这么多文册全堆到你屋子里去?那你岂不是连个下脚处都没了?”一名少年问道,正是门役所说的湛姓学子,湛明。
“无事,刚好日常办公方便些!”另一人答道。
“也是奇了,山长大人亲自吩咐咱们整理屋舍,也不知这……”
“沈公子!湛公子!”
他话没说完,只听院门处有人唤了一声。
沈屹转过脸来,一个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撞入眼中,他嘴角含笑,正伸手去摸一支低垂的桃花。
少年的手指白皙如玉,触到花瓣上,竟让那花映上了几分嫣红的颜色,沈屹的目光移到他脸上,少年也缓缓转头,四周一下子安静,几可听见花瓣落地……
“见过沈公子,湛公子。”门役的声音将这一霎的寂静打乱。
谢黛宁转过脸,只见院内立着两个少年人,都是极出色的人物,身量略高的那个捧着一摞文书,一双丹凤眼,眉飞入鬓,明明是个清贵无双的长相,可是神色仿若霜雪,望着自己一派端静肃穆,不苟言笑;另一个则是恰恰相反,未语人先笑,面如春水,见之可亲。
门役打量着满院凌乱的文书籍册,问道:“二位公子这么快就收拾起来,可是程书办又派人传了信儿?”
沈屹回过神,淡声道:“是山长吩咐的,说有位新入学的谢公子,要住到静园。”
门役点点头,看来谢山长对这个侄子很是上心,陪他走这一趟倒是走对了,他陪笑道:“如此倒是省去小的解释的功夫了!”说着,指着身后谢黛宁向沈屹道,“这位就是谢公子了!”将谢黛宁交代给沈屹,门役又殷勤的去给谢黛宁领学子制服令牌等物,先告退离去。
谢黛宁道了谢,然后上前一步,同沈湛二人见礼,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含笑道:“沈公子,湛公子,在下谢岱宁,来自京城,去岁过的科试,今年十五。”
她靠的有些近,作揖时衣袖扬起,一股暖香直扑人面。
“沈屹,年十六,湖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