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下了台阶径直朝她走去,看?到她似乎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些发笑。上一次于马车中他要近她身时似乎便看?到她极为紧张。
还以为她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他?立于她面前,相距不过一尺远,问跪于脚下的她:“何为臣道?”
江怀璧思忖片刻,轻答:“恭敬而逊,听从而敏。”
寥寥八字。
景明帝未曾回应,良久才冷嗤一声。
“断章取义。”
可见对答案并不满意。
景明帝步子一转,绕过她,一字一句诵道:“恭敬而逊,听从而敏,不敢有以私决择也,不敢有以私取与也,以顺上为志,是事圣君之义也。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谄,挢然刚折端志而无?倾侧之心,是案曰是,非案曰非,是事中君之义也。”
“荀子?之意便不仅仅止于此。全文字字经典,你挑了两句,是刻意琢磨着朕的喜好来答的?”他?转身看?她,心觉她倒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打哑谜着实太累。
这帽子扣得可不轻。
江怀璧轻一叩首答:“《书》亦有言: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则逊。微臣所言随心而发,如合陛下意,自是陛下心中早有考量;如有错处,那便是微臣愚钝,过于狭隘了。”
景明帝冷目微扬,果然是分寸不让,从容中不乏固执倔强,仍旧是原来那个江怀璧。
于是便不打算在此事上过多?纠结,将话题又转回来:“察疏还有几日才下发,这期间可写辩疏,朕看?着并没有你的。怎么,不打算辩解?”
“微臣既已引发众怒,再上陈辩疏不过越描越黑罢了。”
景明帝忽然开玩笑道:“外调的话,你说不定就去革州了。”
江怀璧:“……”
不过话说回来革州较为偏远,按照吏部旧人平日的做派,还真有几分可能。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景明帝淡声开口,却是看不清楚态度究竟如何。
江怀璧轻一抬眸,眼睛看?着眼前御案,正色道:“无?论微臣最终结果如何,不至于牵连家父。”
因还没摸清景明帝的态度,她也只能话尽于此。然而心底已思绪万千。庆王如果要将她抛出去,根本不足以令朝堂沸腾,主要还是她有一个身为首辅的父亲,牵连至父亲身上自然会使得事情闹大。便难免要冠上一个教子?不严的名?头,更有甚者可能会说父亲徇私,教唆她以至于整个江家门风不正,父亲疑有异心。
景明帝未必全信,但是也未必不会心存疑心。
“你若被贬离京,首辅被弹劾自是正常的,”景明帝负手立于她右边不远处,看?着空荡的大殿,漠然道,“朕管不了那些御史和言官的嘴,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几十条里面总要有几条是抵赖不得的。虽不能因此获罪,但你也应懂得堤溃蚁孔,气泄针芒的道理。有时候大局或需重于真相。”
“你是从一开始便明知朕不会让你离京。”
江怀璧轻应了一声“是”,便再没了话,只是仍旧觉得有些不自然。她方才那句话的确存了试探之意,但即便心底早有准备,还是需要谨慎些。
庆王的事还没解决,先不说这其中她起着多?大的作用,单说她出京后那些风险,景明帝怕她泄露机密,也不会轻易让她离京。
不过景明帝插手必然会引起不少人不满,这事恐怕还是得自己解决。
“自朕登基以来,还未出过宠臣呢。”
略带玩味的一句话,几乎吓得江怀璧面容失色,她大约领略到其中深意,心猛地一提:“陛下……”
景明帝默了默,眸色微微一深:“听闻你未写辩疏,是想与诸位考察官辩上一辩?”
江怀璧愣了愣,这个大概是钱谆在景明帝面前提过了吧。钱谆自然不会明说,大约是先行替她说好话了,不过这辩论貌似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而是钱谆当时比她都激动……
“微臣才疏学浅,如何辩得过各位前辈……只是察疏中有些地方的确有疑惑,想当面请教。不一定要在公堂之上,能解惑即可。”
景明帝却有些不耐烦,口气不容拒绝:“你回去先写封奏疏再说。那些人都已为官多?年,言语之上连朕都惹不起,你还是别躺这趟浑水了。朕也再思量思量。”
“是。”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最近都是权谋,脑袋要炸了,撒娇打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