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宜嫁娶。
京城中?今日?众人传的最多的,便是首辅独子与太师嫡孙女成婚了。今年?一甲三名里?头状元郎方?文知之妻邹氏已身怀六甲,探花姚长训娶妻已三年?,唯独剩了个年?龄最小的榜眼江怀璧,今日?也要大婚。
但很明显众人对她?更感兴趣些,江首辅声望高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江怀璧这样的人成了亲是个什么?样子,期待得很。
纳彩,纳币,请期三礼早已过,今日?便是亲迎。
太师府府那?边准备得要早些,寅正时分新娘已起床梳洗妆扮,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已快至吉时。宋汀兰从一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像个牵线傀儡,任由着身旁的嬷嬷替她?打?扮,宋夫人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临出门前,宋夫人才有时间带着她?去给宋太师拜别。宋太师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今日?许是知道了孙女出嫁,心里?头高兴,整个人看上去气色才好些。
该交代叮嘱的宋夫人昨晚上都已一一详细讲过,昨晚上宋汀兰还是面若红云,不?胜娇羞,可今日?宋夫人看着她?,仿佛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接过那?方?红盖头,柔声问了她?一句:“阿兰这是怎么?了?今日?是我阿兰的好日?子,可要开心些。”她?只当是女儿舍不?得宋家,说破了怕她?要哭出来,只能想着法子哄她?开心些。
宋汀兰眼眸轻抬,是宋夫人从未见过的惆怅忧心。
她?心里?一跳,可现如今时间紧,也不?能问她?到底怎么?了,只将盖头轻轻往她?头上一盖,遮住了满头的珠翠花钗,胭脂芙蓉面藏在了里?头,取而代之的是红绸鸳鸯。
宋汀兰只觉眼前一暗,然后轻垂了眸,入眼满是大红的凤冠霞帔。她?微微一慌,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欢喜,反倒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随后是喜庆的鞭炮声,奏乐声,便知是江家来人了。宋康背着她?出了门,一路上听着花轿外不?绝于耳的贺喜声,然后是一阵一阵的欢呼,她?唇角微翘,仿佛是应当高兴的,却?只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蹙了眉。
这一路不?远,她?在下花轿的那?一刹那?,才恍然意识到,萧羡说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
但是她?再没时间去细想,便已迈过了江府的门槛。
江怀璧一路过来都未曾让众人意外过,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该做什么?倒是熟稔,只是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很僵硬。
沈迟来了。
沈迟是所有宾客中?来得最早的一个。
沈迟是接了喜帖来的。
长宁公主不?肯来,永嘉侯自然也不?来,侯府只有他一人,想来却?又不?想来,挣扎片刻还是决定?来看看她?。
迎亲他没去,他在江府这边等到的,便是她?骑在马上,簪花披红,除却?那?张清清淡淡的面庞外,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新郎官模样。
他忽然想到,他与她?在那?座破院子里?座谈,那?是他与她?初次交锋,沉默之时看着她?曾想,她?若成婚是个什么?样子。现如今看到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当年?想的分毫不?差,的确是惊艳得很。
只是当年?臆想她?成婚时,可没想到她?是女儿身,更没想到她?成亲娶的新娘是宋汀兰。
他看着两人各执花一端走进喜堂,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欢喜声。最终看她?转过身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说不?清的情绪。
他苦笑一声,心底只担心她?这场戏要怎么?演。
新娘被送进喜房后江怀璧便被簇拥着在前堂酒席,因知道她?性子,大多数人基本上只干敢与她?喝一杯,便不?敢再来缠她?。反倒是江耀庭这个主人被敬的酒最多,他不?常饮酒,因毕竟年?轻过,当年?的酒量还在,现如今倒也能撑得住。
江怀璧算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只觉得腹中?有些火辣辣的,面颊也是一片滚烫,眼前时不?时出现一些重影。
听到身边有人开玩笑:“江兄弟这酒量可不?行啊……”而那?人听着也像是醉了一般。
尚有一些理智,便看到萧羡站在人群外延,未曾进来过,只一直看着她?。孤零零一个人。心中?恍恍惚惚记起来他是定?了亲的,只是对于宋汀兰,他也真是动了心的。
她?隐隐觉得有些愧疚,可却?无可奈何。
酒席似乎很长,来往宾客亦是数不?胜数。人声鼎沸里?,她?借着酒劲在人群里?忙无目的地?走着。仿佛今日?的主角不?是她?,这场婚礼与她?毫无干系一样。
沈迟一直跟在她?身后,在她?要摔倒时扶一把。众人都看得清楚,也仅仅是窃窃私语,毕竟今日?这样的大好日?里?谁也不?好说什么?。
已近傍晚,好不?容易等醉意轻一些,心神已清明过来,御前却?忽然来了人。景明帝派了刘无意来赐了江怀璧一壶酒,众人哗然。这陛下对江家可真是看重,连个大婚都要御前太监来送赏赐。
江怀璧此时才清醒过来,眸色深了深。眼前那?壶御赐的酒,按着规矩谢完恩后要当着刘无意的面喝下去的。
也不?是说量太多,只是……她?总担心御赐之物与平常的定?然是不?一样的,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酒一共斟了三盏。倒是出乎意料的甘甜,席上的酒已经?比平日?里?要温和多了,景明帝赐下来的竟这般清冽。
御前的人走后,江耀庭才以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她?。江怀璧不?明所以,怔了怔。她?心底暗暗叹一声,左右都已经?喝下去了,便是再有想法也都无济于事。
待宾客尽数散去以后,她?才去了宜兰院,那?里?前一天宋家已来人去收拾过,铺床布置都已妥当,喜房便设在那?里?。
她?进门时已决定?有些不?对劲,酒略醒过后也没有现在这般不?舒服过。却?又不?像是醉了。
进门后喜房里?最忙活的是喜娘,一面以金钱,彩果撒帐,一面念着吉祥话:“……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江怀璧一句都听不?进去,侧目看了一眼宋汀兰,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明显,但没人敢说。
同牢,合卺,喜秤掀开盖头,众人一阵欢呼。有尚且不?懂事的孩子嚷着闹洞房,只吆喝了一声便又被大人的声压下去。
从前的那?些传言还是有不?少人记着的,若是那?句话说得不?对得罪了江怀璧,那?可是有可能丢命的。
众人只欢闹了一会儿便都相继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