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师轻轻合眼,似是叹息:“如今便只有请陛下出面赐婚,方可万无一失了……借着此次万寿节,我亲自去向陛下提吧……我这把老?骨头能帮到她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一生都争强好胜,在都察院那么多年弹劾了多少人,无论打错小错一桩桩都能被他揪出来,因此当年得罪的人不少。而他自己呢,被贪官污吏骂过,被皇帝训斥过,甚至有的可以被称作清廉的官员,有时因他一句话都丢了?官。
不曾放过一个细节,从细节扩展到作风问题。先帝在时也曾投机取巧,迎着圣意整下台了不少人,但是他也是确实找到错误了。
言官。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这些就是他的之责,督察百官,不得懈怠,他也一直未曾懈怠过。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可狡辩的理由。
看着被自己弹劾的那些官员,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先帝在时因之责皇帝被斥责甚至廷杖,他也觉得光荣无比;与庄国公争辩时看着他气到涨红的面色,他觉得自己已满身正气。
似乎这世间黑白是非尽在他手,他即是正义。
直到从都察院走出来,他也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错。
可三年过去了,自己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整个朝堂的局势,才看清许多以前不曾发现的东西。
那些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正义,便真的是对的么?
他有些动摇了?,忽然就觉得一切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纯粹。哪里有什?么纯粹的恶人善人,人心多变,是非似乎也都变得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所以以前恨之入骨的,如江怀璧这样阴冷的人,他忽然就改了态度。
罢了,便随他们去吧。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都交给?后辈们来考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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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汀兰不知道祖父要用什么办法,她也没问,只知道这件事八成是成了?。只是她求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有办法呢?
百思不得其解,她蹙着眉去了宋夫人院子里,想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谁知半路上被个前堂的小厮拦住了?脚步,说母亲去了?前堂。
现如今还能有什?么客人?她心中疑惑,却还是转了?身。既然是有外客到来,她出面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也只能偷偷去了?。
她将身边的侍女先遣退回去,自己提着迈着沉稳的步伐进了?前堂,从侧门入,先偷偷站到了屏风后面。
隐隐约约看到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
然而那妇人一开口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又?是媒人。
又?是萧家的媒人。
她不由得蹙了?蹙眉,从今年年初开始,萧家已经来提过几次亲了?,母亲自然不同意,祖父也是拒绝的。毕竟萧羡那样的人,任哪一家都要好好思?量一番。
这一次媒人说法倒是新鲜,满口不提萧羡从前的种?种?,也不提萧拙被贬,只重点说今年科考的事。二甲算是不错的了?,留京几年资历熬下来了,慢慢从六部往上?升,进翰林院是有可能的,以后可是前途无量。
宋汀兰暗暗听着,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但是想了想江怀璧的话,岂不是比他更有优势?
而接下来媒婆声音便放低了?许多,她依稀听得什?么萧羡性情比江怀璧要温和之类的,然后将江怀璧贬低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魔鬼,还有许多她没有听过的事情?,什?么又?杀了?谁谁谁之类的,描述得好像她自己见过一样。
宋汀兰眉头一皱,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大步迈出屏风,眉目间难得没了温婉,冷眉一横,呵斥道:“你这样诋毁江公子,便不怕天打雷劈么?”
宋夫人一愣,没想到女儿会在这里。饶是她平常再纵着女儿的性子,可此时出现在这里确实太不应该了。要知道媒婆的嘴可都是很厉害的,今日听了什?么消息,明日便能传得满京城人人皆知。
汀兰如今已经嫁不出去了?,若是现在再坏了名声,那以后岂不是更让人发愁?
那媒人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然而宋汀兰仍旧在为江怀璧打抱不平:“……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也敢拿出来说?既然你都说了?江公子那么不堪,便不怕她来找你的麻烦?”
那媒人面色一暗,想了想确实有些后怕,手中的帕子不禁颤了一下。
宋汀兰还要再说话,却被宋夫人打断,忙遣人送她回去。她冷冷瞪了那媒人一眼,却不得不先退出去,自始至终面色都寒冷如霜。
谁知道刚退出去,一下台阶便看到萧羡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