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卉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里间,便听周皇后沉郁的嗓音:“让她进来吧。”
江初霁抬步走进去,看到屋内干净倒是干净,却是太过?简陋了,与当初她第一次拜见?皇后时富丽堂皇的坤宁宫简直天壤之别。她不禁挑了挑眉,难得周皇后这样骄傲要强的性子能在这里安安静静的。
“没想到第一个来这里的居然是你,”周皇后此刻正坐在铜镜前,脸上没有半分波动,看着憔悴了不少,她正在描眉,身前的铜镜已有了一道裂纹,但是她执黛的姿势仍旧优雅,小指微微翘起,仿佛仍旧带着镶金护甲,眼眸只往她这边寥寥瞥了一眼,“我还以为下一次人进来的时候会直接端着东西进来。”
听她口吻还略带着自嘲,江初霁轻笑一声:“你舍得死么?”
周皇后闻言手中动作微一顿,接着放下手。
是了,她如何?舍得死。她嫁给景明帝将近十年,一直是正妻,便是为着这中宫的位子。一直以为有了嫡子以后地位稳固,却不想祸端竟是自家族内部引发。
如今日思夜想的,便是那稚龄的儿子。她如何?甘心去死,没了嫡子身份的秦纾定然会成为众嫔妃的眼中钉,她如何?放得下?
江初霁觑着她的神情?,淡淡道:“娘娘您大概还不知道吧,周家上上下下,斩首的流放的共计五十九人,无一幸免。周大人在狱中,自尽而亡。”
周令仪浑身一颤,早料想过这样的结果,却一直没有得到过消息,她甚至还在想,指不定是陛下念着父亲的功绩会饶过周家一回,哪怕都是流放也行,当?亲耳听到时才觉得蓦然苍凉起来。
她身在冷宫,往日荣耀早不复存。而身后的家族,与她已阴阳两隔。
她冷笑一声,“即便如此,陛下也并未下旨要我死。只要我一日不死,便有可能东山再起。我可是大皇子的生母,这诸皇子之中他最有资格继承大统,待来日他登上宝座之时,我周氏一族仍旧荣耀!”
江初霁轻嗤一声,起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竟如冥冥魔音:“你当?周蒙如何?会在狱中自尽而亡?我可是听说那日陛下也在呢。还有太后……你觉得后宫中姓周的,能活几日?如今不过?是陛下觉着朝堂未稳,给太后点面子罢了,待太后在前朝的势力清理完毕,你觉得你能在这冷宫苟延残喘几日?还有……陛下才将大皇子给了贤妃抚养,他如今才六岁,来日方长,你觉得他记得是生恩多一些,还是养恩多一些?”
周令仪面色瞬间惨白。
陛下他怎么可以……将纾儿给了贤妃!岳氏没有家世,以她贫寒的出身根本配不上她的儿子!且她膝下还有一个痴呆的二皇子,如何?照顾得好纾儿。
“你怕是还忘了,原中宫还有两位嫡公主呢,”看着周令仪逐渐暗下去的脸色,她忽然觉得有些嘲讽。到底都是亲生骨肉,周令仪却素来对两位公主不闻不问。
“你将和宁与平宁怎么了!”
江初霁眼盯着袖口上的素色花纹,漫不经心道:“我怎么感?动两位公主?是陛下先不闻不问的,亏得德妃娘娘心善,便先揽了活,道甘愿辛苦一些,抚养二位公主。”
周令仪瞬间面如土灰。
德妃廖氏,得宠是非常得宠,但是心底歹毒,宫中其他妃嫔也都相继被迫害过。她是看在眼里的,因自己也看不惯其他人得宠,便也就没有管她,万万没想到,和宁与平宁最后会落到德妃手上!
她以前没给过?德妃多?少好脸色,时不时还要?刁难一下,德妃素来睚眦必较,必不会善待她们!
江初霁再不与她多?言其他,声音沉沉道:“当?日我入宫选秀,太后寿辰那一晚,是你指使的刘无意在陛下酒中下药,又将我引至那处,逼我入宫。”
她事后自然察觉到不对劲,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暗中查探此事,果然背后是有问题的。
周令仪的面色忽然轻松起来,这么多?日了,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来。
“你方才不是说我周家盛极而衰么,你迟早也是如此。如何?,被锁在宫中滋味怎么样?早便听说江家姑娘娇俏玲珑,姿色倾城,这样的人,我可不忍心流落民间。”她眸色一转,看到江初霁正冷然看着她。心中犹略唏嘘一声,这才进宫几个月,性子竟转变这么快。
说罢看她不出声,犹自轻叹,侧身从一旁妆奁中取出一个荷包,握在手中径自欣赏起来。
上头倒不似寻常女儿家爱秀的百花,而是一小幅山水画,寥寥几线自成意境。然而荷包却是朱红色,上等的布料一针一线细密得很,荷包背面仅仅绣了两个字“晚晴”。荷包里面装的东西鼓鼓囊囊,打开一看,春日梨花,夏日蔷薇,秋日寒菊,冬日的红梅,四季齐全。
另有一张纸条,裁了薛涛笺,上写,晚照山河寂,晴回落日红。
江初霁瞬间面色大变,要?上手去夺,而周令仪却早有准备,将荷包先紧握手中,随即笑道:“红衣虽迟,仍盼岁岁长相伴。可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