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廷又一批军队正欲南下时,涞州忽然穿出?消息,言晋王已在军营暴毙,凶手正是晋王妃陆氏。晋王一倒,下面自然溃不成军,倒是有忠心者拼死抵抗,但都不值一提。
至景明?三年八月二十,彻底平定晋王叛乱,晋州及各地叛军皆已荡平。京城朝堂中?暂时倒是不急,据观察短短几日弃暗投明?的官员不少。
这一场由晋王谋划多年的叛乱,就这样结束了,历时半月,如同一场闹剧。晋王死在了涞州,连京城的城门都未进去,后方晋州晋王府也已被封,妻女被押回京城。
江怀璧在回京前去了一趟沅州,当初出?府时略带沉重,若是不亲自过去怕江老太爷放不下心来。
只是这一次沈迟也跟着去了,一路上江怀璧很沉默,心里却想着祖父约摸不大会高?兴,他从京城退到?这沅州,便是要远了这京城权贵,如今这永嘉侯世子进去,也不知祖父如何想,左右不会将人赶出?来便是了。
这一路走得轻松,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沈迟是难得看到?她的面色没有平常那么冷淡,未有笑容可总算是不见蹙眉了,他也莫名觉得有些欣喜。
沅州距晋州不远,但因到?底隔着一条河,受战乱影响较小,原本倒也安静,然而自晋州、倪州甚至涞州一带都有百姓南下求生。自进了沅州城,便看得到?沿路乞讨的,城中?也设有粥棚,其?间便可看得到?有江家。
已快至江府时,沈迟才悠悠问出?一句:“怀璧,你在沅州呆了多长?时间?我记得似乎前几年才见你在京城走动。”
江怀璧垂眸细想了片刻,回想自小到?大似乎大半时间都在沅州度过,便是这几年要预备科考了才彻底在京城稳下来。
“断断续续,大概也有七八年了。”
沈迟还要开口?问什?么,江府已至眼前。他跟着江怀璧进去的时候也并没有人问起什?么,只是一到?前堂该寒暄的寒暄过后,江老太爷很客气地让人好好招待,自己则照例将孙子先唤走了。
沈迟暗叹,这次比上一次直接被关到?门外碰了一鼻子的灰要好的多,起码不用吹风了。总觉得有人盯着,他也不能四?处跑,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是真的无?聊到?心里煎熬。
.
“我瞧着这一次晋王倒得怎么这样顺利?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未曾思虑到?的地方?晋王布的局可大的很,怎么这后期倒是一个都没用上。”江老太爷虽是在说正事,但看着江怀璧的目光却是温和的,面上都能看出?来轻松之色。
其?中?关节也有些复杂,一时也确实说不清,江怀璧便捡了要紧的说了,饶是如此?也思虑量多,有些事情是她连自己都需要烂在肚子里的。祖父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日夜忧思,且若知道了日后也怕收到?连累。
江老太爷哪里能不明?白,也就当消遣拿来听?听?。现如今儿子在京城撑着,也不需要他这个老头子来瞎操心。只是现在发现,这个孙女注意看着是越来越大了,分寸拿捏得半点?都不错。
他暗叹一声,目光朝窗外看了看,已是仲秋,沅州不算很冷,却是逐渐萧瑟起来,这几日风倒是一日比一日凌厉。在京城里呆的久了,已是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天气了。
缓缓端起一杯清茶,茶杯入手的那一瞬间似乎抖了抖,他定了定心神,略一用力,稳稳端起来轻抿了一口?。微微抬眼发现江怀璧正在出?神才松下心。
“前堂的永嘉侯世子怎么也来了?”
江怀璧晃了晃神,轻声开口?:“他与我一同下的晋州,这些日子也……”
江老太爷神色一凝,立刻警惕起来,压低了声音问,“可曾发现你的身?份?”
“没有。”江怀璧声音还算平静,要是真让祖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担忧,左右现在沈迟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那便好,”他松了口?气,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声音轻稳,“他毕竟身?份不一般,皇室血脉的人大多猜疑狡诈,你多离他远一些。”
“是。”江怀璧暗想,若用猜疑狡诈这两个词来形容沈迟,的确是不大合适。
“晋王的事了了,这几日朝堂上便要有动静了,这次清君侧有些东西还是可以考量的。你父亲原来有信说周家的情况,我看这几日陛下怕是要收网了。这一次不比二月那一次,你父亲他是真的要被捧上去了,从此?我也只能盼着他一路平稳些……”
江怀璧目光微微深沉,眼眸略抬,“祖父知道的,以父亲的心性大约不会像您一样。”
瞬间便有些沉默。
江老太爷长?叹一声,“我知道。他是有些看不起我的,我当年入阁也不过五年,五年后便急着退出?来。他如今的年纪,要比我更有作为?。我这个做父亲的,除了能盼他平稳,也别无?其?他了。”
自从来了沅州,他放下了许多。也存了些私心,再不如当年刚入仕时的热血澎湃。
“高?处不胜寒,你父亲如今在京城会更艰难,你母亲去了,能陪着他的,也就只有你了。”
江老太爷又默了默,看着她目光殷殷,“去罢,回京罢,你父亲还在等着你。……以后会更艰难,来回一趟不易,可不必回的这么勤。”
江怀璧喉头微哽,起身?跪地郑重磕了头,“孙儿告退,秋日渐寒,祖父多加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