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听到什么了?”这回是萧白舒先开口问他。
楚欲歪了歪头,像是把耳畔往窗外在?听。
没?有言语声传来,只有散落的花粉柳絮在?外飘落,一两朵抚过他的发尾。
“武林盟主?受伤这么大的事,萧鹤居然让我全须全尾地活着。”
“白云庄主?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怎么会对自己的兄长重下杀手。”
“陈毅称霸武林的静水决,怎么会输给一个作恶多端的贼。”
······
“还?有谁也想不通的,”楚欲看他,悠然道:“你怎么会跟我混在?一起。”
这些话早就传遍武林,楚欲不是个在?乎他人眼光的性?子,更不会去?对流言蜚语有什么大兴趣,多半是跟他闹着玩罢了,可面上神情一点不见?调笑意味。
萧白舒将?饭菜都布好?,楚欲也没?挪动。
这才说:“江湖时时刻刻都有这些,旁人不过是看个笑话,不足为奇,我不在?意。”
尽管先前已经跟楚欲表明过心迹,他早已经不怕损失什么庄主?的颜面。
心中有了定数,虚名也抛之脑后,但?楚欲自从昨天回了白云山庄之后,心情似乎总是平静的过分,甚至比起以往,算得上是冷淡了。
“你爹今日?午时要召集各大门派的长老,一同在?议事堂会审此时。”
楚欲眼睫微垂,看着他道:“我还?没?有决定好?。”
“······决定要不要去??”萧白舒想了一会儿才理解到,这确实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大仇将?报,楚欲本该是最为激动的人,面前的他并没?有这些迹象。沉静的就像是他心底那池沉寂的湖水浮到了面上。
“这是我和陈毅的私事。”楚欲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出来清晰的否认的态度。
“我不是很想在?他们面前提起旧事。”他说。
萧白舒盯着他的脸,也跟着思虑了会儿:“陈毅为人不端,翻了这些罪过,身为武林盟主?,是应该给中原武林一个交代。”
“武林如何,与我何干。”楚欲淡淡道:“我只想给娘亲一个交代。”
“可洗髓移骨散还?需要父亲和他拿出来。”萧白舒提点道。
“我知道。”
楚欲轻吸口气,缓缓吐出来。
“我······”
他少有迟疑的时候,总能在?任何时候,对局势了然于心,然而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居然少有地迟疑而心绪复杂。
几次张了张口,这才出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去?说。
不知道如何对人讲述过去?。
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眼光去?面对那些看热闹的脸孔。
我连提起来都只会轻描淡写,怎么去?一句句的指认陈毅。
楚欲的心里连旁人会不会相信这些问题都无法去?考虑到,光是让他开口就已经十?分为难。
他就算是跟萧白舒两人单独相处时,也只是在?时机恰好?的时候,能说出简简单单他恨两个字。
现在?要一股脑的对旁人说出来,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他从小就忘了什么是痛,只会不断地往前走,活下去?,往前,再往前。
他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没?有人能够给他回头的机会,没?有人等他,陪伴他。
身边的人只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再微小的温柔也会被残忍的血腥所覆盖。
让他回头去?看,在?讲笑话一样给那些江湖传闻多添一笔,他不知道如何自处。
这是楚欲从来也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如何自处。
他没?有过尴尬、委屈、心酸、难堪、软弱、寻求帮助,通通都没?有过。
他就那么一个人,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现在?。
心底的废墟都落满了灰尘,一把铁锁关了起来。
他可以把陈毅一举擒获,交给萧鹤,换出来洗髓移骨散的下落,然后将?陈毅随心所欲的惩罚,想方设法地折磨他,把他丢进心底的牢笼。
连同过去?一同尘封。
不需要给任何人证明,也不需要让任何人看到。
但?是现在?需要他打开笼子,让光照进来,照亮那些破败不堪的残渣。
光洒了一半照在?他的脸上,照进了铁牢里几寸,他只觉得晃眼。
有人把钥匙交到他的手里,他站在?铁牢面前,搁着锁链面无表情地面对曾经,手里却迟迟动不了,连铁锁的钥匙孔摆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抬起手去?动作。
“你在?怕吗?”
萧白舒的声音传过来,楚欲抬起头,陷入深思的眸光里一片茫然,这才发现萧白舒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当然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尸骨地狱、血山残骸我都不怕。
他想。
可他开口却听见?自己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