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就说,不说我就睡了?。”
在门外站了?良久,萧白舒听?见里?面翻动床褥,挪动桌椅的声音都?静下来?,又过?了?好一阵子,才传出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要是楚欲不开口,他感觉自己可?以一直站在这里?。
萧白舒深吸口气,将灌满胸口的苦涩咽下去,推门而入。
“你这就要睡了??”他看向被褥里?拱起?的一团。
“萧庄主要是不在门外盯着我,我这会儿?已经大梦一场了?。”
楚欲只占据了?床榻里?侧的一半,把外侧方便进出的位置留了?出来?。
萧白舒朝里?屋走近,床榻附近放着三个炭火盆,空气里?都?暖意融融,沐浴后的水汽也被烘干成雾。
这客栈外的招牌都?破成烂布条在寒风里?飘,楼上过?夜的客房却陈设干净整洁,虽然小了?些,反倒有点寻常家户的意味。
楚欲换了?衣衫,闭着眼正面对着他侧躺。
“还没看够啊?”他说。
言语间纤长的睫羽掀起?,楚欲眼里?难得有倦意爬上来?:“萧庄主,怎么见了?故人一面,你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萧白舒一刻不移地看着那张脸:“······我是有话想问?你。”
“我就在这儿?,也不会跑。”楚欲重新合上眼:“你要是没想好,就想好了?再说吧。明日上了?雪山,你就没机会好好睡觉了?,眼下的这点舒坦,多加珍惜。”
一肚子盛满的情意和懊悔都?无从?发泄,楚欲很少有显露疲态的时候,以至于萧白舒时常都?忘了?,他也只是个跟自己年岁一样的寻常人。
会累会痛,也会有急需要修整的时候。
楚欲身上的武功太强了?,身份也足够成为他无坚不摧的铠甲。以前他就总是忘了?,纵使楚欲对江湖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也都?会有个来?由的。
盗中仙只是个外界畏惧的身份,那不是楚欲。不管他知道些什么,会些什么功夫,都?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而今他也开始想楚欲会不会疼,会不会累,他想伸手抱一把,安抚几句,想把楚欲护在怀里?,却发现从?一开始,认错人的是他,冷言嘲讽恶语相向的是他,伤了?楚欲的人也是他。
哪怕楚欲跟他理论上几句也好,骂他打他也行,这么久完全装作不知道,才让他难受。
这气氛让萧白舒沉不下心,他转身走出去,在另一间房里?沐浴。
时间紧迫,他们还在赶路,没有那么多的机会让他浪费。楚欲对洗髓易骨散的执着也不会留给他时间在客栈里?多停下半天。
可?他还是想跟楚欲好好地相拥而眠。
想理清楚这些隔阂,然后能坦然地同行。
想在外面的天寒地冻里?,跟楚欲有一方温暖相伴。
沐浴过?后萧白舒换了?干净的亵衣,放轻脚步进屋,躺进被褥里?。
楚欲似乎已经睡过?一会儿?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萧白舒就从?后搂上他的背脊,不敢用力一样松松地环住腰身。
本?就浅眠,睡梦里?也能马上清醒地睁开眼,楚欲感觉到身后不安的气息,感觉萧白舒今晚都?可?能睡不好了?。
他倒是还好,但萧白舒明日也要赶路,这样肯定不行。
“出什么事了??”楚欲直接道。
萧白舒手里?揽地轻,声线也低缓下来?,终于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两年前燕青山上救我跳崖的人是你。”
一句话像落如深潭里?,楚欲连呼吸都?没有变动,平缓安宁。
谢吟风方才应当是跟萧白舒说了?什么,他并不奇怪,自己做了?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至少没想到萧庄主会因?为这个,几次开不了?口,站在房门都?不敢进来?。
萧白舒垂头埋进他脑后的长发里?,草木气息就渗入鼻腔,清新的,本?该沁人心脾,但怎么也去除不了?他此刻心里?的浊气。
胸腔的情绪开了?个小口,让他心尖尝到缓缓流淌出来?的苦涩。
“我们认识这么久,一路同行,有很多机会你都?可?以告诉我。”他忍不住一点点收紧手臂,实?实?在在圈住楚欲的身子:“看我恍然大悟,惋惜后悔,自责内疚······你开心吗。”
“我说了?,你会信吗”楚欲这时才出声。
萧白舒原想他不说话,就逼着他说,他不在乎,就逼着他解释,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变成尖刀,刺得是他自己。
“我以前不信,现在会信的。”
“算了?。”楚欲拍拍他的手背,宽慰道:“萧庄主,大可?不必。我又不觉得委屈,而且这种事情,谁救了?你都?有可?能,我只是顺路,对你,是萍水相逢。”
萧白舒:“你对谁都?这般萍水相逢吗?”
楚欲想了?想,认真回道:“我那会儿?在山顶看戏,发现一片乱斗里?,只有你躲在一旁,当下猜出来?你的身份。再加之外界对你不会武功的传闻,一时好奇,白云山庄的二公子究竟长什么样,萧鹤前辈的儿?子怎么吓成这副德行。”
说着他口吻里?带了?点笑意,像是真想到什么趣事:“结果名不虚传,二公子出落的样貌不凡,带你跳下去就跳下去了?,当真一点轻功都?不会驾驭。”
“后来?呢。”萧白舒问?。
他也想起?来?那天的场景,只是这次,他曾经梦回过?多次的江湖意气里?加上了?楚欲的身影,揽住他跳下悬崖,带他逃离危险的那个人变成了?楚欲。
那阵劲风,整个江湖梦,都?被楚欲染指,晕开一圈圈浓墨。
“后来?,我看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也需要歇一歇,就去山脚下的林子里?捉了?两只野兔子,打了?点溪水想跟你烤野兔来?着。”
楚欲讲故事一样似乎在哄着他,“那天捉的野兔特别的肥。白云山庄是个好地方,拿燕青山做后山,底下什么都?有,等我架好火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就跟谢吟风在一起?。”
萧白舒打断他:“怎么不叫我?”
楚欲奇怪道:“叫你做什么?”
萧白舒:“你都?烤好了?野兔,怎么不叫上我,两只,自己一个人吃得完吗?”
“吃得完,香得很。”
楚欲背对着萧白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收敛神?情,面色平静:“本?就是偶遇而已,没必要坏了?你们运功。这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任我更简单。”萧白舒说:“让我死在乱斗里?才省心。”
楚欲好脾气地顺着:“那不一样。”
萧白舒没再接话下去,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楚欲不过?是在安抚他,才有一搭没一搭地醒过?来?同他闲聊。
这个人有一百种一千种的借口能把话圆下去,就唯独没有一句是在意。
楚欲不在意救了?人,反而被人排除在外。
不在意江湖传闻把他说得多么歹毒,无恶不作,反而乐得潇洒,随心所欲。
也不在意被误会,不削去解释。
更不在意这么久,被自己一次次地当着面错过?。
就像在推开自己的心。
楚欲怎么能做到这样处处为了?他,也甘愿处处被他误解的?
要是真的能骂他几句,对他动手打一顿也行,也好过?现在,云淡风轻。
“你救了?我很多次了?。”萧白舒出口才发现声线沙哑。
“数不清了?。”他说。
“那也没办法啊,谁叫萧庄主长得好看呢。”楚欲握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好似习惯般把玩他不离手的昆山凉玉,去一寸寸轻抚萧白舒的指节。
“那你喜欢吗?”萧白舒话音落下,心上却因?自己的这话轻颤。
他不想唐突的。
楚欲说过?那么多的轻浮话,没一句是清楚明白的喜欢,能像现在这样相拥而眠都?已经是自己抓着不放得来?的了?。
得不到回应的时间里?,他无比地煎熬,也开始后悔起?来?,为什么没有忍住。
萧白舒从?不以自己的样貌来?自傲,多是听?外人说他仪表堂堂,世家公子,可?今日再听?到楚欲说一句好看,他就忍不住追问?一句喜不喜欢。
你说好看,那你喜欢吗?
他心底暗念,眼眶却有些湿润,只能往楚欲的颈窝里?埋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