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正方形屋子,四周都是软布装修,屋内除了三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外没有任何多余家具,两位进来的警官耳侧都佩戴一枚无线耳麦,并且角落还有一个不停闪烁红灯的摄像头。
常识告诉他,这是设备正在录制的意思。
除了没有影视剧中那面常见的单向透视玻璃,整间屋子就是一个简易审讯室——总之,这里绝不可能是警方用来“招待”受害者家属的地方。
未等熊泰利开口,秋褚易却好像忽略了身边异常,脸上露出焦急表情,语气也是同样焦急地询问。
“难道……是我妻子的案情有什么最新进展了吗?”
小警官林泽听到这个问题明显一愣。
毕竟能被“请入”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肯定是被警方怀疑的嫌疑人——进这里不着急撇清关系就不错了,这种一上来不顾自己只着急询问案情的人,突然让他有种摸不着头脑,错抓好人的感觉。
还是熊泰利从警时间长,实战经验丰富又深谙与各种罪犯交手的审讯过程。
所以他在听到秋褚易的反问后,面上依然平静,甚至还颇为细心地注意一身黑色西服的秋褚易眼下青黑同样很重,即使经过遮盖多层也能看出。就像真的关注案情进展,他眼球上都布满熬夜之后的血丝。
这位人们经常在报纸和电视看到,长相非凡总是神采奕奕的商业巨子,如今看来竟也是憔悴了不少。
但是从业多年的经验也告诉他:这并不能排除秋褚易是那种精于伪装、高智商犯罪分子的可能。
或许连熊泰利自己都没注意,他的语气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柔和了许多:“……警方现在确实掌握了新线索,但是你妻子的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当中。”
很快话锋一转,他语气依然平和但却不容置疑:“警方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些事想请你配合一下。”
“秋褚易,能和我们再详细聊聊你妻子蒋南希遇害的当天——”
“你都做过什么吗?”
*
两天前,也就是十月十二号的深夜,S市报警中心突然接到一名女中学生的报案。
在她声带颤抖,明显受到不小惊吓的描述中,接线员勉强听懂她应该是在学校发现了一具女尸——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女尸的几个部位。
这种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自然落到市局头上,而且好巧不巧,当时出警的就有刚进入公安队伍不久的林泽。
从未想过经手第一桩就是分尸案的林泽,那天赶到现场在看见尸体脑袋,还有被煮熟的右手——哪怕十分干净,但是闻到那股经久不散的熟肉味,他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狠狠抽搐。
这应该也是保存最完好的一桩分尸案了。
凶手可能是个有洁癖的人,现场发现的尸体部位没有一丝血污,除了右手明显被人煮过,头颅保存十分整洁,应该是在抛尸前有被仔细清理。
很快,现场就有技术员通过尸体未被损毁的面容认出,受害者竟是本市某位知名企业家的妻子。
其实这种企业家妻子遇害的案子,说起来可大可小。
根据相关数据,去年国内一审的刑事案件共有102.3万件,其中故意伤人、蓄意杀人等案子的数量也是属于前列。
如果只是一桩抢劫、仇杀等他人进行的犯罪,媒体们估计只会吝啬地给一则小版块,并用寥寥数语进行简单报道;
但如果这件案子是企业家本人因为某些原因而进行的残忍弑妻,相信那时绝对会是一场媒体们的“狂欢”,街头巷尾肯定也都会流传起各种添油加醋后的内幕消息。
在进入这间屋子之前,熊泰利就已经拿到了那位报案人同时也是目击者的证词。
那个女中学生并没有在报案时说出这条非常关键的信息,据她所说,是害怕自己当时看错——毕竟发生在深夜,她又只看到了侧脸——不过她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和警方说出这条线索。
对于这种现场有目击证人,证词可靠也不关乎势力纠纷的案件,从警数十载见过无数类似刑案的熊泰利,才会在走廊上对徒弟说出那种豪言。
而他现在之所以没有直接表明,有人曾亲眼看见秋褚易出现在案发现场,就是为了让证据链更严谨——大部分犯人都会说出一套前后矛盾的时间说辞。
另外一边。
听到熊警官的问题,秋褚易虽然记得自己昨天做过相关笔录,但既然警方再次提出要求,他依旧好涵养地配合应下:“好的。”
于是,他又开始回忆:“我前天也是和每天一样,早上八点多出门去公司。在公司开了一整天的会之后,我记得大概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客户公司终于签了一份磨了很久的合同,所以我就提前让员工们下班,自己也好早点离开公司去学校接女儿。”
“而南希这件事,也是我昨天在去公司的途中接到电话,被警方通知有一名遇害女性怀疑是我的妻子……然后,我就来到警局做笔录了。”
“那受害者当天晚上没有回家,你就没觉得奇怪吗?”熊泰利一针见血地插话问道。
“因为南希前段时间和我提过最近工作忙,可能会晚一点回家,所以她那天没回来我就以为是在加班……”讲到这里,秋褚易脸上露出似是在努力回忆又因为回想起当天情景,再次经历痛苦的表情:“我当时真应该和她打电话再确认一下……”
“你确定当天你从公司下班之后,就直接去接女儿了?”
“我确定。”秋褚易点头,眸中悲伤慢慢被坚定取代:“而且再之后的行程,我想警方应该比我更清楚,不知道您还想再了解些什么?”
听到对面柔和但不乏犀利的反问,熊泰利从鼻孔冷哼一声,当下就从桌上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
他将正面朝着秋褚易,几乎快贴到眼前:“秋褚易,仔细看看!这上面的……”
正要讲到关键部分,熊泰利却身体一僵,忽然噤声。那句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完。
这番举动着实突然,秋褚易也因为对面的异常脑中冒出无数疑惑。
就在他思索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不利局面时,忽然瞥见熊泰利脸色一沉,紧接着,这位老刑警就摘掉领口的麦克风,重重拍在桌面,手下巨力差点让铁桌寿终正寝。
熊泰利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日你大爷的……变来变去,逗我玩呢?”
在嫌疑人奇怪的眼神中,熊泰利略感尴尬将头扭过去,忆起来自耳麦的指令,他语气生硬地冲徒弟说:“小林,你简单收拾一下这里。”
“等会儿,咱俩先出去。”
说完他便利落起身,但在临走前,还是尽职尽责对秋褚易交代了句。
“秋褚易,你这个案子现在换人负责了。”熊泰利的脸色仍旧不霁,但可能由于重新带上麦克风,说话的语气已不像刚才那般生硬。
“那人应该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