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把?玫瑰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洒了点水,郑中胥姗姗来?迟,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菜,他见到这束花脸上露出?笑容:“怎么样?累着了吗?”
顾千欢摇头:“哪有,只是出?去转了转,在?医院呆着,我总觉得不?舒服。”
于是郑中胥提起找房子的事,他已经联系朋友去办,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千欢笑了笑,拆开饭盒,诱人?的饭香扑鼻而来?,他抓紧手?上的筷子,胃里空空荡荡,嘴巴却始终张不?开,没有什么食欲。
他勉强摆好饭盒:“老师,你还没吃吧?我们一起吃。”
郑中胥张了张嘴,正想说他吃过了,顾千欢指了指他的衣角,“这里还有一块颜料,老师你画起画来?向来?是什么都顾不?上,哪还会记得吃饭啊。”
郑中胥脸色一红,被他戳穿了也不?扭捏:“我们一起吃。”
顾千欢只动?了两筷子,就说饱了,郑中胥看着他,眉头微拧:“都瘦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吃饭?你这段日子怎么过的?”
顾千欢低下头,不?说话。
胃里没有任何感觉,像是没有进食这个选择一样,任何美食进了嘴里都叫他味同嚼蜡,食欲一天一天地败坏下去。
他不?敢告诉郑中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身?上衣服松了不?止一码,下颌瘦出?戳人?的尖尖。
在?他的劝说下,顾千欢多喝了一碗粥,郑中胥眼底露出?疼惜:“今天医院告诉我你的伤可以回家修养,我本来?打算给你订个酒店,等?房子找到了再搬家,现在?看来?,你还是跟我一起住吧。”
顾千欢听着他的口气就知道,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他乖乖点头。
郑中胥离开后,他在?洗手?间吐了出?来?,镜子里倒映出?湿红眉眼,惨白的脸上唯有嘴唇,红如鲜血。
出?院后,顾千欢暂时住在?老师家里。
郑中胥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从顾千欢见到他的那天起,他至今都是独身?一人?,居住的房子却很大,是间位于市中心的大户型住宅,除了日常的起居室,还有一间朝阳的大画室,琳琅满目摆满了画材和颜料,正对着贯-穿镜城的玉带湖,晴天时,碧波万顷,波光粼粼,视野开阔且明媚。
因为他身?上的伤,郑中胥不?敢放他出?去,一个人?早早出?门?操办画展,顾千欢知道进度,他在?m国?的画已经在?空运的路上,唯一要?担心的是场地,不?过Blindsight名字一出?,满地都是争抢着要?承办的人?。
顾千欢并?不?担心这点,临近中午,他穿着便服打开冰箱,活动?间,长袖的薄款卫衣后褪,露出?手?腕上的伤口,因为这段时间都好好呵护,伤口已经结痂,像是一层丑陋的茧壳覆盖在?腕部,新肉生长时痒意?泛滥。
他盯着看,指尖戳了戳,丝丝缕缕的痛盖过了痒,眉头却不?自觉舒展,想揭开……他定定看了半晌,才遏制住从心底生腾的破坏欲。
艰难地移开视线,冰箱里的新鲜蔬菜映入眼帘,顾千欢思索一瞬,拿了几根茄子,土豆,番茄还有一块新鲜牛腩,一根莴苣。
他拎着东西去厨房,土豆西红柿炖牛腩时间最长,顾千欢先把?牛腩焯水去腥,再和西红柿土豆一起切成块状,这时候锅里的汤水开始咕嘟咕嘟翻大泡,他放进切块的食物,加黑胡椒盐等?调味,盖上砂锅盖子小火煮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来?处理茄子,红烧茄子切条,口味是酸甜,莴苣削皮,黏液用水冲洗,切成翠绿色的细丝,加调料用筷子拌,就是一道清爽可口的凉菜。
郑中胥回家的时候一下子被冲鼻的香味煞到了,下意?识往厨房去,就看见顾千欢愣端着盘子,忙接过去:“你手?还没好全怎么就做饭了?”
顾千欢:“老师这几天那么辛苦,我做几顿饭算什么,您尝尝好不?好吃?”
郑中胥嘴上推辞,饭桌上,除了顾千欢吃了点,几道菜全被他拌着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一杯酸梅汤,坐在?椅子上直捧肚子。
顾千欢征得他同意?后去了画室。
视线落在?那副尚未完成的肖像画上,他的脚步微滞,五官并?未描绘,只能从身?材服饰看出?是个男人?,西方装束,手?持一柄长剑,冷光湛湛。
画架底下是一本书,他看清封面正要?过去,一道声?音插进来?,郑中胥踱步而来?:“这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最近的创作?灵感,千欢你有喜欢的书吗?”
他攥握的掌心里,沁满了黏湿的汗水。
顾千欢抿紧嘴唇,脑海中乍然浮现出?书名,他悲哀又讽刺地发现,一切早有预示。
那是他在?雨夜的消遣读物——《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
为了找回失去的爱人?,俄耳甫斯用七弦琴驯服地狱守护者三头犬,琴声?打动?掌管死魂灵渡河的船夫,他倾诉自己的爱语,冥界时间停滞。
西西弗斯停止把?沉重的石头推向山顶,坦塔罗斯不?再试图去够那永远喝不?到的河水,凶神恶煞的复仇女神竟也因此落下泪水。*
冥王冥后被他感动?,他获得一个机会,带着妻子漫长跋涉,却在?微光投射到肩膀时转身?,在?最后一刻,他所寻求的爱人?永坠冥府。
希望在?实现的前一刻,彻底破碎。
如此相似。
顾千欢垂下眸子,声?音喑哑:“没有。”
郑中胥不?再说话,时间凝滞一般,唯有喧嚣地风穿过画室,吹动?书页,翻出?哗啦啦的响声?。
*
爱嘉宠物医院。
顾千欢垂眸,视线落在?屏幕上,显示着他和医生约好的时间,他来?接小梨花回家。
远远的,他就看见笼子里的小梨花,之前见过一次,它鬼灵精地知道主人?来?了,没到跟前已经急不?可耐地伸出?抓垫,嘴里喵喵叫着,像是在?说: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快带我回家!
顾千欢接住它的小爪爪,又笑着揉揉它的小脑袋,医生在?一边介绍:“它没什么大碍,就是毛被火燎了点,看起来?有点斑秃,不?过别担心,夏天换毛期长得很快。”
说着打开笼子,小梨花一改刚才的温柔,蹭地一下窜出?来?,跳进顾千欢怀里,它趴在?他臂弯里乖乖舔毛,没人?碰都能发出?呼噜呼噜声?,一看就很开心。
顾千欢结完账正准备离开,右手?边传来?一声?问询:“顾学长?”
他扭头,蒋飞琰看实他的容貌,眼底骤然一亮:“我刚才就觉得像学长,没想到真的是你,学长,听说你休学了,没什么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