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不说话,她心里清楚,阿焱这是舍不得她,又不好意思跟她说,才借着不争气的名头哭呢。
“我烧点热水,去投个帕子替他擦擦,不然明天起来脸肿了,见到人他又要别扭的。”林蓉利落从一旁把铁釜放在灶眼上,从身后柴火堆里捡了几根大枝的柴放进膛间,生火烧水。
林乔氏听林蓉说起这个来,止不住又是难过,其实也不是现在才难过,已经难过许久了。
她这闺女养得好,家里家外一把抓不说,知文识字不输儿郎,跟她爹都能说到一块儿去。
若是林秀才没生这个病,他们夫妻二人怎么都得仔细挑个好的学生定下,等将来也去做那诰命夫人去。
可惜林秀才这一病,还是劳什子的富贵病引起突发心疾,银子流水似的往里扔,即便是再秉孝道的学生,也没有愿意接他们家这个火坑的。
“我来吧,第一釜水烧出来,你端你屋里去,好好收整收整。”林乔氏说着脸色有点发红,“我在你枕头底下塞了本册子,你洗漱过,就着天光还好……好好看看。”
林蓉:“……”
她已经看了,含蓄到极点的小·黄·图,叠在一起的俩人比例都不对。
暧-昧是不可能暧-昧的,本来还有点好奇,看完叫林蓉这末世前利用零碎时间学了三年画画的,恨不能立刻重新画一本,好教教图作者什么叫避火图。
“知道了,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我出了门儿,二哥和二嫂他们正好搬进来,你和阿焱都干不了重活儿,有他俩在,好歹能帮把手。”林蓉也没说别的,只随口应下。
她说的是阿大(大伯)家的堂哥。
说起来林秀才当年考中秀才后,也是风光过的。
他中秀才时才十八岁,只有独女的乔家老爹看中了他的将来,来了个榜下捉婿,送媳妇送房子,也不求招赘,有个替他摔盆的就行。
说是捉婿也不准确,乔家也就是普通人家,没仆没婢的,乔家老爹身形还弱小,当时只是眼神儿好,瞅准了时候趁着林秀才路过时,非请林秀才进家里喝口水坐坐,还是林秀才和林乔氏俩人自己看对眼了。
这是叫林乔氏很骄傲的事儿,挂嘴边说了十几年,两口子到如今也没红过脸。
林爹的好脾气跟林家的家风不无关系,林爹还有个哥哥,家中二老具在,二老都是爽利人,林蓉的阿大供着弟弟念书也没有怨言。
即便是林爹进了府城,几个堂哥开蒙林爹也都是包了的。
对这时候的人来说,能够读书就是天大的幸事,所以林家一直挺和睦,只可惜林家只出了林爹这么一根有天分的苗。
大堂哥读了两年,宁愿跑回去种地,二堂哥读了三年,跟着货郎学了一脑门儿的经,跑去做货郎。
货郎做了这些年头,该是攒下些家底,这才想着来府城赁个铺子,准备做酒肆。人家本不必住到林家来,还是担心林爹,这才住过来,好歹早晚的,都能帮把手。
只乔老爹留下的这个宅子,是横着的长条形。左边算外院,给林爹改了做学堂,不算小却没有卧室。隔着个小巧的拱门,右边是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的小院子,若是林蓉不搬,林二郎来了都没地儿住。
正好明天她嫁人,二堂哥抢了背她的差事,背完她背行李,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毛病。
“行了,药熬得了,我去端给爹,以后想伺候他也难,娘饶我再尽尽孝心。”林蓉看着热水还没开,将熬好的药连陶罐一起端着,准备去正房,顺便看看哭睡着的阿焱。
林乔氏也不拦她,听林蓉这么一说,有些憋不住,林蓉端药的功夫,她悄悄扭头拿袖子抹眼泪。
要说孝顺,真是再没人比得过她的阿蓉,若不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没办法长期做绣活儿,相公又烧银子,阿蓉也不必为了那比别家丰足的聘金嫁给个不求上进的郎君。
可能这人是不能念叨,林乔氏刚想到从来没上过门的糟心女婿,大门口就传来叩门声,有个还稚嫩的童声喊了嗓子:“林家大娘子你开开门,陆家郎君叫我给你送东西来啦!”
林蓉闻言挑了挑眉,那小子连跟自己定亲都是被爹娘以月银逼着才肯点头,定亲后除头回过礼露了个面,以后恨不能绕着林家八百里外走,他会给自己送东西?
林乔氏倒是稍欣慰了点,她收拾好脸上的湿润,挤出一抹笑来:“我去喂你爹吧,你去看看陆家大郎送了什么来。”
端着药进了正屋,还能听见林乔氏跟醒过来的林爹念叨呢:“也不知是送什么过来,明天就成亲了,一天都等不及,可见陆家大郎也是欢喜我们阿蓉的呢……”
林乔氏呢字还没落,林蓉开了自家大门,外头站着个双边鹁角髻的灰衣小童,周围还有些趁着天光看热闹的。
哦,送东西有什么热闹可看呢?又不是陆家大郎亲自来送。
林蓉低下头,很快便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鼻涕都没擦干净的小童,他双手捧着坨干巴巴的牛粪。
陆成材,成亲前一天,哦不,前一傍晚,送了她一坨牛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