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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 128 章(1 / 2)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家?闺女都?亲口说了想爹爹,贺顾也只得认命的叹了口气,没法再和这小鬼头计较听墙根儿的事了,只把她抱进来放在腿上温声道:“怎么?不听爹爹的话,在外头乖乖跟着征野叔叔?”

宝音一被抱到贺顾身上,明显开心又惬意,脑袋蹭着他胳膊,肉呼呼的小短腿也四仰八叉的舒展开来,这才转脸看着裴昭珩委屈巴巴道:“双双知道,不可以偷听别人说话,也不可以偷看爹爹和漂亮爹爹亲亲,双双不乖,可……可是自从漂亮爹爹做了皇帝,便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来公主府瞧爹爹和双双啦,双双也想漂亮爹爹嘛。”

她委屈巴巴的诉完苦,便要去?拉裴昭珩的衣袖。

贺顾见了此?情此?景,却是微微一怔,呼吸窒了窒——

他的确没想到,双双竟然是因?为也想念珩哥这另一个?父亲,才会?凑来听他俩的墙角,也是……毕竟血浓于水,且打小贺顾便从未刻意瞒过这孩子她的身世,所以双双如今对?珩哥有亲情,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贺顾本该高?兴,可此?刻却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觉察到一点细细的不安来:

宝音知道她的“漂亮爹爹”,如今已做了皇帝,可瞧着眼前小女儿这副撒娇卖痴的神态,孩子还小,显然是并不懂得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意味着什么?的,做了皇帝的“漂亮爹爹”,对?她而言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从恪王府搬到了皇宫,再不能似以前那样日日都?来看她陪他玩了。

……宝音如今毕竟姓贺,是他贺顾的女儿,是先帝承认过、他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先帝亲封的福承郡主,这层身份已上过了宗谱,是怎么?也改不了了,就算能改,也不可能改成?当?今皇帝和身为男子的驸马姐夫两人生下的孩子,既然都?是已注定的事,让宝音如此?眷恋、依赖着珩哥这个?注定不能相认的父亲,是不是反倒成?了他的罪过?

上一世的经历和外祖父一再的叮嘱,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候浮上了贺顾心头——

为人父第一回,贺顾直到此?刻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他贺顾怎么?样没关?系,毕竟大老?爷们一个?,天?大的委屈也比不过丢了性命,那些言官就是再口诛笔伐,也不能把他骂掉一块肉去?,可是宝音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万一以后因?这些事再起波澜,哪怕只叫她受一点委屈,贺顾只要稍稍一想到,都?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他沉下脸来,伸手按住了宝音去?拉扯裴昭珩袍服袖口的白胖小手,道:“以后再不许瞎叫什么?‘漂亮爹爹’了,我也从未教过你这般胡叫,万一被人听见,成?什么?体统?”

宝音闻言撇了撇小嘴,瞟了旁边的漂亮爹爹一眼,委屈道:“……可……可分明漂亮爹爹就很漂亮,为什么?不能叫呀?而且……而且就算双双叫漂亮爹爹‘父亲’,不是也一样不能被别人听见吗?那双双叫漂亮爹爹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贺顾顿时被她这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

裴昭珩在旁边看的好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宝音的发?顶,温声道:“……她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这又有什么?要紧?子环从前最?豁达不过,怎么?如今倒在这种小事上拘泥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珩哥可否知晓,如今朝中对?宝音身世来由的传言?”

裴昭珩道:“知道。”

贺顾不想他竟回答的如此?快,反而微微怔了一怔,道:“你既知道……那还……”

裴昭珩却忽然不说话了,帝王一双颜色浅淡的桃花眼,便那么?深深的瞧着贺顾,里头好像有万语千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顿了顿,低声道:“……子环,说到底,你还是不肯信我。”

贺顾一哽,道:“陛下何出此?言……”

裴昭珩望着他,眉头一点点蹙成?一团,低声重复了一句:“……陛下?”

宝音也察觉到了爹爹们之间隐隐有些不对?头的氛围,再不敢多话了,只锯了嘴的小葫芦般一声不吭的瞧着面?色有些发?沉的两个?父亲,乌溜溜水汪汪的一对?眸子里含着几分担忧。

裴昭珩重复完了那句“陛下”,却不知是被牵动了心房上的哪根弦,颜色间隐隐带了几分怒意,却还是忍而不发?,只是冷着脸拉开车帘子,亲自唤过外头随行的内官抱了宝音出去?,又叮嘱他们照看好小郡主,这才落了帘子望向贺顾,一字一句道:“子环这些日子与我生分,难道便真以为你的心思,我都?不晓得?”

“你不信我,总觉得有朝一日,我终究会?立其他女人为后,觉得我对?你的心意,也总会?有变的一天?,你嘴上说欢喜,面?上也逢迎,心里却时刻盘算着,什么?时候等我自己?出尔反尔了,做了那个?言而无信的负心人,你便无声无息的带着宝音,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以后也和我再无瓜葛,只做你忠肝义胆、为朝廷出生入死的贺统领,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是也不是,贺子环?”

裴昭珩望着他,声音并不高?,却字字都?像是敲在贺顾的魂灵和天?灵盖上,几乎无法忽视,振聋发?聩,在他脑海里回旋着嗡嗡作响,他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裴昭珩,更从没有被他这样咄咄逼人的一字一句逼问过,一时几乎惊得忘了怎么?呼吸,更不必说回应了。

帝王御辇还在行进,车身微微摇晃着,车厢里的贺顾,却几乎已经被君上给逼得退无可退了。

他不答话,裴昭珩一见他神色,便更加印证心中猜想几分,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否则以贺顾的性情,听了这一番话,便绝不会?是如今这种反应。

年轻的君王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似乎心中有万语千言,欲说而未说,可到了最?后,却只低叹了一口气,忽然把头埋在了贺顾颈窝里,闷声道:“……子环,你为什么?……为什么?便不能试着对?我,多一点信任……多一点期待?”

贺顾的大脑本就还处于发?蒙的状态,裴昭珩这样近乎撒娇一般的示弱举动,更是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有些张口结舌的想要解释,可才刚要张嘴,一牵动了身上的筋肉,便立刻感觉到裴昭珩吐落在他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和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贺顾脑海空白了一会?,很快瞳孔微微缩紧,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道:“珩哥……你……你哭了?你……你别……”

他有些慌乱,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应该顾着被说中心事心虚,还是应该先愧疚认错,他想要拉着裴昭珩起来,去?看他脸上神色,究竟是不是真的哭了,可裴昭珩却只死死的抱着贺顾,一双修长臂膀钳的贺顾动弹不得,这阵仗、这倔劲儿倒像是好容易寻到心爱玩意,却要被夺走的小童,委屈巴巴的怎么?也不肯撒手。

车厢外穿过繁华街市,人声喧嚣,车厢内两人之间却维持了许久寂静无声的沉默。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临近宫门,裴昭珩才终于松开了贺顾,贺顾立刻便抬头去?看他,果然见他眼尾微红,睫羽带着一点湿意——

亲眼瞧见珩哥被他惹得这般伤心,贺顾简直内疚又心疼的无以复加,恨不能当?场和他认错发?誓以后再不犯了。

他又着急又有些打结道:“方才陛……额,方才珩哥说的,我……我敢发?誓,我真的从没故意那样想过,只是……只是……”

裴昭珩却没让他解释下去?。

“子环。”

他忽然闭了闭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待重新睁开时,神态便柔和平静了许多,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仪容翩翩、从容不迫的三殿下——或者说,他如今早已不再是昔日的三殿下,而已是一位气度磊落的君王了。

他垂着眸子,睫羽微颤,像是在和贺顾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子环……以前想起前世时,我总会?觉得恍惚,有时以为不是真的,只是庄周梦蝶,有时却又能那样清晰的,忆起前世等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每一分每一刻。”

“我那时……总觉得,等了你一辈子,只要你能重新活过来,出现在我面?前,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便已是上苍垂怜,我应该知足,不能过多奢求。”

“所以道长告诉我,即便时光溯回,来生你我却也可能形同陌路,那时……我却也不在乎了。”

他一字一句的低声说着,贺顾以前几乎从未听他提起过前世过往的只言片语,他本以为只是相隔两世,时间久远,珩哥记得不清楚了,可却不想此?刻听他娓娓道来,却分明是丝毫未曾忘怀。

“那时不在乎,便想着待你复生后,亦能不在乎……今生与你有如今的缘分,早该知足,我却贪得无厌,所求日盛一日,愈发?的不甘心了……”

他就这样坐在贺顾身边,像是回忆童年时吃过的甜点一样,语气平淡的一字一句的说着叫任何人来听,都?会?觉得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前世过往——

贺顾看着他,恍惚之间,竟好似隐约透过眼前这副还年轻的身体,看见了当?初梦中那个?垂垂老?矣,鸡皮鹤发?、孑然一身的帝王孤寂的背影。

他道:“珩哥……对?不起,我不是……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已经……已经……我……”

生平第一次,贺侯爷深深恨起自己?这张笨口拙舌的嘴来——

他自然不是不信裴昭珩的。

……只是经了上一世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和诸般辜负,对?皇家?的畏惧和防备,便早已不知何时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刻进了骨髓里。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他的防备和芥蒂或许只为自保,可当?防备也成?为本能,本身便成?了对?另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的伤害。

贺顾想明白了,他看着裴昭珩,从来没有这样诚心诚意,又这样饱含着爱意和内疚的真心道歉。

“对?不起,珩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和你保证,以后……以后都?再不会?这样了。”

他说完有些紧张,生怕裴昭珩不信,又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补了一句:“……真的。”

外头传来斋儿的声音:“陛下、贺统领,要到宫门啦。”

贺顾一愣,正要回话,却忽的被裴昭珩一把拉过,低头在他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他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之间被皇帝这一口咬的“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不待他开口问裴昭珩这是在干嘛,那头的人却很快松开了牙齿。

“……说话算数。”

皇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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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回公主府去?,贺顾便立刻叫人把兰宵从书坊喊了回来,问她颜姑娘那本《朕与将军解战袍》里的花笺画像是怎么?回事。

这事实在蹊跷,还发?生在自己?家?铺子里,叫他想不在意都?不成?。

兰宵回来,似乎是早就猜到贺顾要问这事,故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绘声绘色跟贺顾把印售话本子首日,不知哪里窜出的一张促狭画像被人夹进书稿,又稀里糊涂跟着印了百余份,直到一日过去?百来本话本子卖了个?精光,她才发?觉不对?的事,讲得十分详细。

兰宵言语间很是内疚,又满脸的愧色,一再反省说是自己?懈怠才会?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给贺顾惹了这么?大麻烦,那阵仗简直就差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了。

她早知道驸马与恪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之间什么?关?系,自然清楚此?事非同小可,她是惹大祸了,贺顾一人发?怒都?不算什么?,带累的坏了天?子声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她掉的。

兰宵是在宫中伺候过的,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所以她也是发?自内心的悔恨和害怕,只恨自己?不能回到当?初那个?印书的午后,狠狠甩上打瞌睡偷懒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倒是她这样内疚,贺顾见了倒不忍心责怪她了,左右如今风言风语,也已经传出去?了,就是再把兰宵剥皮抽筋,也没什么?意义,且兰宵这几年来替他打理京中家?业,尽心尽责,更从未有过分毫隐瞒、中饱私囊之举,公主府老?底越来越厚,家?资日丰,兰宵可谓功不可没,出了这样的事,想也不是她有意为之,贺顾便也没真的责罚她什么?,只是扣了两个?月的月钱,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只是兰宵可放过,那个?把他和皇帝画像夹进话本子里的人究竟是谁,却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兰宵自然是早已经把文盛书坊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只可惜始终未能找出此?人。

贺顾也只得作罢,但临了了又想起一事,问兰宵道:“当?初这个?话本子,我不是说叫你不印了吗,怎么?后头你又印了?”

兰宵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这……原……原是不印了的,但是后来机缘巧合,叫皇后娘娘……啊不,太后看过一回,连连说好,后头皇上遣人来传话,又说只管印便是了,没人敢寻咱们书坊错处,没什么?大碍的,奴婢就……就……”

贺顾闻言一愣,回过神来不知怎的,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冒出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测来——

他回想起皇帝前日在车马上和他说的那些话,忽然惊觉……

……那花笺,不会?是珩哥叫人,给塞进书稿里去?的吧?!

只是这次还不等贺顾亲自去?宫中见他求证,宫里斋公公却忽然造访,到府上来传旨了。

斋儿还年纪轻轻,却已生了一脸的笑褶子,一见了贺顾,更是喜笑颜开,拱手道:“恭贺统领,今日过后,这公主府出了两位公主,更是实至名归啦。”

贺顾一愣——

两位公主?

也没等他发?问,斋儿便一正颜色,取出袖子里的杏色折子,淡笑道:“贺统领,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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