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方才的意思……是说顾儿……顾儿怀孕了?”
颜之雅道:“里?头躺着?的正是小侯爷,这样的事?,我怎敢欺瞒二位。”
兰宵沉默了一会,也回过了神来,心知颜之雅做得的确没错,眼下再想瞒着?言家二老已是不可能了。
便拉住了想插话的征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颜之雅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将军和老夫人只要知道,侯爷现在难产了,他方才出血有些多,再这么拖下去,肚子里?的孩子难保不说,侯爷的性命也……”
言老夫人虽然还是无法从自己亲外孙竟然像个女人一样怀孕生?子了——这事?里?回过神来,但还是立刻捕捉到了颜之雅话里?的重点,颜之雅的医德他们老两口是信的,知道她必不可能拿这种事?诓人,不由颤声道:“什么?那……那顾儿他眼下……这究竟……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颜之雅道:“开腹取子。”
此话一出,廊下一片静默。
半晌,言老将军才嗓音嘶哑的问了一句:“顾儿他当真……”
顿了顿,却又不说下去了,道:“便再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颜之雅摇头道:“没有了,再拖下去,怕就要出人命了。”
又道:“我也并无十全的把握,敢保证这样便一定?能保得住侯爷和孩子的性命,但总归有三分希望,可若是不做,小侯爷便连一分的生?机都没有了。”
言老夫人和言老将军对视了一眼,半天才转头看着?颜之雅,颤声道:“那……那……那就听姑娘的,取吧。”
颜之雅沉默了一会,道:“我必全力以赴,多谢二老信任。”
她也不多言,只一边转身进门,一边对屋里?的春彤道:“你去把东西都取来,我方才跟你说过的,一件都不能漏。”
春彤立刻应了是,从里头一阵风一样跑出来不知上哪儿给颜之雅取东西去了。
庭中廊下,一片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春彤才喘着?粗气、抱着一个十分硕大的红木箱子跑进来给颜之雅送了进去,言老将军低头看着?跪下的征野,沉声道:“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征野垂首不言。
言老夫人道:“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替顾儿瞒着?我们老两口?”
又看了看旁边的兰宵,道:“……你们是都知道?”
兰宵便也跪下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多言主子的私事?。”
正此刻,卧房里却传来了贺顾一声掩也掩不住的痛哼。
这次任是谁来,便都能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是贺顾了。
言老夫人悚然变色,两步走到窗前,转头看着?言老将军急道:“是顾儿的声音!是顾儿啊!”
言老将军的胡须颤了颤,好险差点也没绷住,半晌才道:“的确是顾儿……”
里?头贺顾的痛哼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也不知是颜之雅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恢复了神志,还是他实?在太痛,即使昏迷着都无法克制自己疼的出声。
言老夫人一见这情形,早已顾不得去细想七的八的了,脑海立时浮现起了当年大女儿言眉若生了外孙女贺容后,便撒手?人寰的事?,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骨血的感觉实?在是叫她至今都难以释怀。
更不必去想,顾儿还是个男子,生?产与女子定?然不同,弄不好还有旁的、她不知道的危险,尽管顾儿从小到大就皮实身板好,可是生产之苦乃是人世间皮肉第一苦,颜姑娘又说的那样严重,顾儿……真能挺过去、平安无事?吗?
言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喉咙堵的难受,最后眼眶已然红了一片,扯了手?帕不到两息功夫便已哭成了个泪人儿。
言老将军见状也心有戚戚焉,鼻头发酸将她揽进了怀里?,拍了拍老伴的背,道:“颜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超,颂儿那么多年的顽疴旧疾也治好了,顾儿……顾儿是个好孩子,老天定然会叫他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
言老夫人拉着?他的衣襟哭的泣不成声,道:“倘若顾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以后去了阴曹地府,怎么和若儿交代?这苦命的孩子……若不是当初我瞎了眼替她选错了夫婿,又怎会去的这样早?她那样疼顾儿,若是我连顾儿都没照顾好,以后怎么还有脸去见她……怎么还有脸去见我的若儿……”
言老将军抽了抽鼻子,长叹了一声,低低道:“……顾儿定会转危为安的。”
征野在边上看的恻恻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但还是憋着?没吭声转过了头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廊下的几?个人等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了,里?面贺顾的痛哼声却渐渐的低了,最后一点点也变得低不可闻——
再难听见声息。
这可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言老夫人急的六神无主:“顾儿……顾儿怎么不叫了,顾儿到底怎么样了……”
她想进去看,可这次都不必征野拦着,言老夫人的手?脚便已经软了七八分,若不是有言老将军扶着,她怕是也已经站不住了。
正在这时,里?头却传来了颜之雅一声低语。
随着这一声低语,后头紧跟着?的,便是响亮的婴儿啼哭,洪亮且中气十足,一听便知道这孩子既健康又瓷实,好的不能再好。
言老夫人愣了愣,本来已经昏暗的眼神却逐渐亮了起来,身上一下有了力气,不待任何人阻拦便掀开门帘子踏进了正院偏厅。
春彤抱着个小小的襁褓从里头出来,抬头便看见进了偏厅的言老夫人和言老将军、以及后头跟着?的征野和兰宵,笑道:“将军、老夫人快来瞧瞧,刚才姑娘说,少见早产的孩子竟能哭的这般响亮呢,可见以后定然身子壮实、长命百岁的!”
言老夫人接过了春彤递过来了的襁褓,道:“好……好……太好了,那顾儿他……他怎么样了?”
贺顾很好。
其实他自打摔晕过去,意识就一直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竟然又恢复了当初在那个“心想事成玉”中的那种毫无实?体的状态,而且还仍然是那样被拴在某个人的身边,不得离开三丈之外——
贺顾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仿佛并不是一直在这个人的身边,倒像是从那个重生?后的世界,穿梭过了某个不知名的神秘时空,然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召唤到了这个人的身边。
贺顾低头去看——
那是已然垂垂老矣的裴昭珩。
他穿着一身空荡荡的、显得过于宽松的玄色暗金纹龙袍,可面容和身躯却肉眼可见的比起年轻时萎靡了下去,变得鸡皮鹤发、了无生?气。
他看上去已像是七八十岁的耄耋之年,可是背脊却仍然如年轻时那样挺得笔直如竹——
尽管从面貌来看,贺顾几?乎已经无法看得出这是那个曾经风华绝代、一睐倾国的三殿下,可透过皮肉,贺顾看见的——那样凛冽的、孤高的、如松、如玉般的魂和神,却能让贺顾肯定,这就是裴昭珩。
大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长长的香案,案前的蒲团,和蒲团上坐着?的、已经油尽灯枯的帝王。
案上摆着?一块玉,围绕着?玉的则是一个形状古怪的、红线编成的阵。
贺顾不认得这个阵,但只是瞧一眼,却也觉得心神动荡,意识骤然一片模糊。
殿里除了裴昭珩,还有一个黄脸道士。
贺顾有些茫然——
这是在做什么?
道士低头看着?闭目不言的帝王,眼神像是有些怜悯,又像是有些叹息。
黄脸道士道:“我再和陛下说最后一遍——”
“起死回生?,时空溯回,此乃逆乱天理、违背阴阳之法。”
“陛下若执意如此,从今以后,便再也无前世今生?,只此一世了,油尽则魂散,灯灭则不得再入轮回。”
坐着?的帝王闭着目淡淡道:“朕都知道。”
黄脸道士微微皱了眉,似乎有些见不得他这副非要钻牛角尖的模样:“为何执意如此?你本是帝……”
说到此处,道士却仿佛忽然惊觉了什么,猛的一下住了口,不再继续说了。
殿中一片寂然。
良久,黄脸道士才道:“……皇帝,你可真的想好了?”
帝王道:“朕找了道长三十年。”
言外之意很清楚,找了他三十年,也考虑了三十年,想没想清楚,还用再问吗?
真是个疯子……
黄脸道士想。
分明有着?芸芸众生?求也求不来的气运,却偏执至斯。
难道这便是天生?的大气运者,和他们这些全凭借后天努力、逆天改命的倒霉鬼的区别吗?
他只想活命,能苟得一天是一天,而这个皇帝,却只有一个“执”字。
要说人家是魔障吧……人家历劫转生?百世,每一世的气运都能碾压他苦苦修个千儿八百年的——
……不过,也总归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黄脸道士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喏!”
帝王却不搭理他,只淡淡道:“道长,到子时了。”
黄脸道士声音巨大的咳了一声痰气,揉揉鼻子道:“知道啦知道啦,不会白收了你的好处的。”
贺小侯爷飘在天上,看的却有些茫然。
三殿下……还有那个黄脸道士,他们在做什么?
黄脸道士道:“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就算时光溯回,他可未必记得前世,你也一样,你二人的缘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样深,就算重来一回,万一你们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觉得值得吗?”
贺顾听得更加云里?雾里。
梦中的三殿下道:“请道长施法。”
黄脸道士见他油盐不进,只得吸了一口气,最后摇摇头,道:“行?行?行?,人间帝王,说一不二,随你随你,好吧?”
语罢两手在空气中十分随意的结了个印——
贺顾感觉到自己的头皮被什么东西扯住,然后是一股巨大的力,拉着?他往那香案上、红线布成的阵中、摆着?的莹白羊脂玉激射而去——
是的,即使他现在毫无实?体。
贺顾、或者说是梦中的贺顾,便这么沉入了另一个空间——
他远远听见了黄脸道士骂骂咧咧的声音:
“帮你布这禁术,万一被发现了,我也得倒霉……啧,我可真是个活菩萨。”
然后是三殿下因为老去变得有些喑哑的声音:
“多谢。”
贺顾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庞大的气流依从着一条和他一样的路径,进入了他所在的这个空间。
那股气流、或者说气息,如海纳百川、包容万物、又如奔腾的江流,无处不在——
贺顾感觉到自己被包裹在那股气息之间,全部的感官和意识都被“他”的存在包裹着。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粒微小的尘埃,可是在那温暖的气流包裹中,他又好像是被精心的捧托着?、呵护着。
他们一起穿过狭长的、光怪陆离的时空——
然后,紧紧的融为一体。
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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