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仍是摇头,道:“你和他交心,本不是坏事,但不该因他乱了决断。之前?朕误了他的?婚事,的?确是朕的?不是,但那时朕也是无他法?可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不愿再娶朕也应了,但如今既然闻家这?姑娘有这?个心思,他们若能成了婚事,日后?朕不在了,他正可帮你拿捏住闻家,这?门婚事哪里?不好了?”
“若是旁人,朕或许还会担心,往后?与闻家勾结,反替你留下祸根,养虎为患,但贺顾这?孩子……朕这?两年来一直瞧着?,如今才敢断定没看错他,他待你……有君臣之忠、有朋友之挚,又是个心性纯良,一心为主之臣,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比他更适合替你握住闻家,此事正是天赐良机,你可明白?”
皇帝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道:“你二哥是个心中没数的?,闻家如今也还有用处,不能拔了,可若是留着?闻家,他便难免脑子糊涂,不知轻重,要做混账事,闻修明爱女如命,有了贺顾帮你掐住闻家,于你、于你二哥,都?是好事,你可明白?”
裴昭珩闻言,只摇了摇头,道:“父皇的?苦心儿臣明白,但儿臣以为,若只为此,并不是只有贺闻两家结亲一条路,大局虽重,但儿臣以为,也并不是只有绑在闻小姐一人的?嫁娶上才能寻求解决之途,儿臣不愿以此相胁于闻家,亦不愿以此相迫与驸马。”
皇帝越听,脸色沉的?越快,到最后?已然几乎能滴得出水来,他脸上再没什么表情,只胸膛起伏了两下,忽然将案上的?茶盏挥手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寒??道:“朕是对你太过宽纵了,以至你分不清轻重,不顾大局,只管朋友小情,胸中却无为君者之大爱。”
“你出去吧,不要再说?了,朕要歇了!”
裴昭珩站起身来垂眸拱手行了个礼,道:“儿臣告退。”
皇帝见他油盐不进,仿佛对自己?发的?一通火毫无反应,于是更平添了三分怒意,看着?儿子的?背影又扬??补了一句:“回去给朕好好办你的?差事,好好反省,仔细琢磨琢磨今日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便是你大哥忤逆了,也不要以为朕只有你一个儿子!”
裴昭珩一边从?揽政殿的?殿门门槛踏出来,一边听着?君父的???音从?里?头传出来。
外?头的?宫人都?叫着?吼??吓得缩脖子,无他,陛下情绪内敛,实在鲜有这?样不顾体面,当着?宫人的?面训斥人的?时候。
而且那个被训斥的?,还是恪王殿下,这?就更稀奇了。
裴昭珩一出来,便在殿门口见到了早早等在外?面的?王庭和王老大人。
王庭和显然也听到了方才皇帝在里?头发的?一顿火,对上裴昭珩的?目光,神色有些无奈,微微摇了摇头,低??道:“殿下是个聪明人……本可不惹陛下生?气,这?是何必呢?”
裴昭珩朝他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父皇还在气头上,王老可稍待片刻再叫人通传。”
王庭和看了看带着?斋儿小步跑近殿门的?王忠禄,又把目光挪回了裴昭珩身上,道:“陛下这?是气的?不轻了……已到了这?时候,王爷只要稍作让步,日后?海阔天空,何必争一时之气呢?君子忍而不发……”
他这?话?说?的???音极小,除了站在他对面的?裴昭珩,旁人一个字也听不见,然而裴昭珩却没等他说?完,只是摇了摇头,道:“君子亦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世上倘若任何事都?能为了一点旁人眼中的?烈火烹油、繁花着?锦让步,活着?倒也无味。”
裴昭珩最后?抬眸看着?有些怔愣的?注视着?他的?王老大人,淡淡一笑:“君子有所不让。”
“王老,告辞了。”
便转身施施然离去了。
王庭和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有些恍然,许久才回过味来,喃喃道:“倒也无怪太子殿下在陛下心中,输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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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得知贺顾要回来,兰宵特意从?文盛书坊回了公主府,带着?下人上上下下打扫整理了一番,等贺顾到府时,卧房里?已然烧了暖暖的?炭火。
贺顾其实心里?揣着?事,并不是容易入眠的?状态,可又实在是累得狠了,身子还死沉死沉的?,兰宵把床榻布置的?实在太柔软太舒服,他一躺下连多?想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后?脑刚沾了枕头,便睡得人事不知的?着?了。
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多?久,隐隐听见屋子外?头有人交谈,他也没有醒来,只是皱了皱鼻子,后?来也不知睡了多?久,总算是被屋子里?噼啪作响烧着?的?炭火给热的?醒了,贺顾努力的?扒拉开半边眼皮,把被褥踢开了半截。
卧房里?的?灯火已然都?灭了,想是他睡着?以后?下人进来瞧见才灭了的?,只留了窗台前?一盏流云灯,隔着?蜡纸跳动?着?暖黄色的?火光。
贺顾蹬了两脚,还是觉得热,便想下床去把窗棂支开透点气。
谁想刚一抬起来窗棂,便在外?头柳树下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贺小侯爷的?瞌睡一下子吓醒了,一时被惊得打了个嗝,远远瞧着?那个夜色里?有些模糊的?人影咽了口唾沫,小??道:“三……三殿下?你怎么在这??”
柳树下长身玉立的?颀长人影,果然动?了动?,像是在抬头看他。
贺顾只看那人动?作,便立刻确定除了裴昭珩再也没旁人,只是这?样大冷的?天,又是三更半夜的?,他站在自己?窗下干嘛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下人也不通传一???
贺顾道:“你倒是答应一??啊!”
裴昭珩还是没动?脚步,只是走?的?离窗棂近了几分,这?次贺顾就着?屋里?流云灯的?火光看清了他在雪夜里?冻红了鼻子的?英俊脸庞,立刻心疼了:“你不冷啊!快进屋来,杵这?作什么呢?”
裴昭珩站在窗下定定看了他一会,过了两息功夫,果然还是进屋来了。
他一进来也不靠近,贺顾隔了老远便感觉到他身上裹挟着?一股寒气,他分明身子已然很重了,却还是忍不住主动?抬步靠近他。
而对裴昭珩身上的?冷意,则是完全视而不见。
但裴昭珩却后?退了一步,收回了要被贺顾拉住的?左手,道:“我身上冷。”
贺顾懒得搭理他,这?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趁他没来得及躲便抓住了他右手,挑眉道:“我就知道你要躲那只,这?就叫??东击西,还是叫我抓住这?只了吧?”
裴昭珩微微一怔,本来没什么神色的?脸上终于没忍住露出几分哭笑不得,低头看着?他温??道:“……别冻坏了你和孩子。”
贺顾一边低头朝他冰凉的?手哈了口气,一边搓着?抬头看他,摇头道:“用你担心这?个,我们爷俩好着?呢,瓷实的?不得了,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上公主府来了,也不叫下人和我说?。”
裴昭珩感觉着?他带来的?暖意,语气也不由自主的?一点点软了下去,最后?软的?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贺顾垂着?的?眼睫,几乎就要忍不住低头去吻他了。
可他还是忍住了。
“……兰宵说?你歇下了,便没再叫弄醒你,怎么不睡醒了?”
贺顾道:“火烧得旺,热了就想开窗子透气。”
裴昭珩皱眉道:“冬日最忌贪凉,你还有身子。”
贺顾瞪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在外?面吹了多?久大北风了?你怎么不嫌凉?”
裴昭珩一时被他顶得无言,只好垂眸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做闷葫芦。
贺顾见他这?样,又后?悔了,自觉不应该凶他,干咳一??道:“今日我看你留下像是和陛下有话?要说?,究竟是什么事?”
裴昭珩顿了顿,道:“没什么事,只是父皇有些差事交代给我,要离京两三日,很快便回来。”
贺顾道:“什么时候走??”
裴昭珩道:“天亮便走?。”
贺顾“啊”了一??,道:“这?么快……还想和你说?会话?,那你要快点回来。”
裴昭珩看着?他,点头道:“好,我一定很快回来见子环。”
又道:“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子环若不困,我在此处陪你。”
贺顾道:“你现在知道陪我了,方才又不进来,在树下杵着?像个鬼似的?。”
裴昭珩失笑,正想说?他促狭,贺顾却忽然道:“我想了想,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乳名都?叫双双,好不好?”
裴昭珩一怔,道:“双双?”
贺顾这?次看着?他,那眼神一瞬不错,灼热的?叫人几乎不敢逼视。
裴昭珩却并不躲开,只迎着?他的?目光低??问:“……为什么?”
贺顾摸摸鼻子,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答道:“没什么,就是……他的?两个爹永远成双成对的?在一块,意思是土了点,但我就是喜欢这?个意思。”
裴昭珩沉思了片刻,道:“这?是孩子的?乳名,意头却是你我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好?”
贺顾哼道:“我是它?爹,我说?好就好。”
裴昭珩再一次被他逗笑,微微摇了摇头,道:“好,子环说?好就好,那大名呢?”
贺顾道:“大名不着?急,容我这?些日子慢慢想着?,只是有件事没和你说?过,现在正好商量一下。”
裴昭珩道:“嗯?”
贺顾道:“这?孩子……我想给他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眼下也不可能和陛下娘娘说?咱们两个男人,却能生?个孩子出来,我就想着?,要不叫他进我们贺家的?宗谱……行吗?”
裴昭珩道:“子环想怎么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贺顾道:“这?样……回头孩子出世了,我去见陛下,就说?……这?是我在阳溪时酒后?乱性留下的?孩子,孩子的?娘因着?难产没了,陛下仁厚,想必不会苛责于我。”
裴昭珩望着?他没说?话?,目色却有些晦暗。
他这?样,贺顾便没来由的?有些慌了:“殿下觉得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
裴昭珩摇了摇头,道:“这?便是名正言顺了?”
贺顾道:“这?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裴昭珩道:“以后?旁人会说?他生?母卑贱,闲言碎语岂不委屈?”
“而且孩子和子环落在贺家宗谱也就罢了,怎么本王分明出了力,最后?却只落得一个‘酒后?乱性’……?”
他低??道。
贺顾有点尴尬:“这?个‘酒后?乱性’说?的?又不是你……”
裴昭珩点了点头,“噢”了一??,道:“那么本王也出了力,最后?却连一个‘酒后?乱性’都?没落着?,和孩子一点关系也没了?”
其实裴昭珩心中倒并不是在意这?个。
可能把子环逗得这?样面红耳赤,却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骨子里?那点一向隐藏着?不为旁人所觉察的?劣根性,也终于没忍住露了头。
贺顾这?次是真急了,瞪眼道:“那……那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孩子是我和殿下生?的?吧?我可是个男子,真让人知道了,我这?驸马还要不要做人了?”
裴昭珩闻言忍不住低低的?笑得停不下来,贺顾被他笑得又恨又羞,差点没忍住要去咬他。
最后?裴昭珩道:“有个真正名正言顺的?办法?。”
贺顾十分狐疑:“……什么?”
他反正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办法?了。
烤了一会,裴昭珩身上的?寒气也悉数散去了,便脱了外?头的?玄色大氅,挂在架子上,跨步端坐在了窗下的?贵妃榻上。
这?张贵妃榻,说?来也和他两个渊源颇深,当初成婚时,“瑜儿姐姐”在这?上面小憩,贺顾就是伏在这?张美人榻前?抬手偷偷去摸人家嘴唇的?。
贺顾记性难得好了一次,便立刻想起了那时候的?事,脸上愈发挂不住了,正要问裴昭珩究竟有什么办法?,却见他拍了拍大腿,抬眸看着?自己?道:“来这?里?。”
贺顾有点不祥的?预感,但却诡异的?仿佛被裴昭珩的?话?控制了身体,背脊僵硬了片刻,竟依言走?过去了。
裴昭珩道:“坐这?里?。”
贺顾低头看了看,一怔,道:“啊?坐……坐你腿上?可我现在身子沉的?很,怕你不舒服……”
然而裴昭珩很执着?,看着?他一动?不动?,那眼神意思很明显。
贺顾无法?,只好按捺着?尴尬依言坐了。
刚一坐下,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贺顾感觉到自己?能很清楚的?听见裴昭珩呼吸的???音,这?下子说?话?都?不由得结巴了几分。
“殿下……你……你到底有什么……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裴昭珩扶着?他的?胳膊,垂眸看着?他勾了勾唇,忽然少见的?笑得……
……看上去很不像个好东西。
他温??道:“子环求我。”
他说?的?神闲气定,仿佛在和贺顾谈论什么经义策论,诗文杂记,完全不见分毫局促尴尬。
贺顾怔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立时脸颊“蹭”的?一下红成了猴子屁股,结巴道:“怎……怎么求……”
裴昭珩低头凑近了贺顾耳畔,低??说?了句什么。
贺顾听完无语凝噎了一会,然后?就开始转头看着?案上的?流云灯沉思。
那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他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啊?
刚才说?那浪荡话?的?……
是三殿下?
是裴昭珩?
难不成这?是夜里?吹风吹得太久……
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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