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时舒脸色大变,倏地转过头去。
苏令德身上搭着一件披风,被白芷和白芨一左一右搀扶着,满脸苍白地走到他的身边,朝他一笑。
她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你……”玄时舒看到了她披风上的血渍,哑然失声。
“德姐儿,你身上有伤,跪不得啊。”曹皇后连忙想去拉她。
“王爷不能跪,我替他跪您。”苏令德避开了曹皇后的手,仰着头看着大长公主,脸上含泪:“律法为大,他左右不了断案。求您不要以死相逼,逼他做他做不了的事。”
一时满院皆静,几乎能听见叶落的声音。
大长公主惊愕地看着苏令德,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银簪。赵太后趁机将她的手按下来,泪流满面地道:“姐姐,也算我求你了。”
大长公主丢开银簪,直接昏了过去。
苏令德叹了口气,在嘈杂的人声里,也紧跟着昏了过去。
*
在看到苏令德向后倒在白芨怀里的那一瞬,玄时舒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也蓦地随之崩塌。崩塌时的声音是巨大的轰鸣,落在耳中又只余一声呜咽。他眼前发黑,像是被大厦将颓的阴影遮蔽了视线,可他站在废墟之中,分明看到了那束微弱的光。
而他眼看着大厦倾颓,那束光被阴云遮蔽,逐渐黯淡,可他被绑住了双腿。
他救不了。
“王爷!”川柏焦急的声音唤回他的神志,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双手撑着扶手,将下半身撑离了轮椅。他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还好川柏一把将他扶了回来。
因为川柏这一声急唤,众人纷纷转头看向玄时舒。赵太后坐在大长公主榻边,面沉如水地看着玄时舒。
然而,玄时舒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紧锁着苏令德的方向,沉默地推着轮子,行至苏令德的床边。然后一挥手,让川柏和侍从将他抬进了拔步床。
床帘一垂,将玄时舒与外界相隔。
床帘外,众人神色各异,又各怀鬼胎。他听到赵太后的脚步声,也听到她欲言又止的重重吸气。可他始终没有回头,只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苏令德。
“王爷,王妃没事的。”白芷垂袖而立,声音低哑。
玄时舒没有说话,只静默地轻握着苏令德不知何时露在外头的手腕,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还没等他抽手,他就察觉到手心被悄悄地挠了一下。
像绒绒收了利爪,亲昵地向他撒娇。
她在告诉他,她没事。
玄时舒的手一顿,望向苏令德。也不知是因为装得久了,还是为在他手心留下的暗号害羞,她眉睫微颤,悄悄地露出没藏好的尾巴尖来,在他心尖上轻轻地一扫。
原来微光未暗,反倒落在她的眉睫,替远黛眉山披上星河。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指腹温柔地拂过她的眉眼。见她难掩错愕,又得拼命隐忍,眉睫颤得像萤蝶扑扇着翅膀,他不由莞尔。
然而,岁月静好的时光总不长——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陛下召涠洲王入宫,共审魏案!”
*
内侍旨意一宣,大长公主适时地醒了过来,跟赵太后执手相看泪眼地你来我往了几句,便也迫不及待地要入宫。众人如潮水而退,唯有曹皇后还记着在临走前嘱咐相太医小心照顾苏令德。
苏令德本就是装晕,在白芷给她递了安全的信号之后,一骨碌爬了起来:“大长公主一准要去制造声势给皇上施压。白芨,你取三百两银子,乔装打扮,去盯着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要是有人用今日之事诬陷王爷,就砸钱让他们换个话本子。”
她说完,掰着指头若有所思地喃喃:“恶公主仗势欺恩人,贤伉俪据理相抗衡?还是玉王爷为红颜怒发冲狼子,俏王妃助夫君挥泪辨仁心?到底哪一个比较好呢?”
白芨也跟着纠结:“是呀,到底哪一个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