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一惊,将湿了大半的袖子藏到身后,尴尬一笑:“大概…洗手的时候弄到的。”
洗手可不会湿掉半截袖子。
不过少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裴真小跑几步赶紧跟上:“我们一起回家吧。”
黎弃走得依旧很快,走了一会儿才渐渐慢慢下来。
少女大受感动,步伐也轻快了些,打算和黎弃扯点什么话题聊聊:“哎今天上课那道题你解出来了吗?就那道,设f(x)的定义域为R…”
她讲了半天,见少年没理她,便侧脸去看。只见少年唇色惨白,面颊泛着病态的红,额头还沁着一层薄薄冷汗。
“你生病了?”裴真拉住他,高挑少年竟然身形不稳,轻轻晃了晃身子。
一定是因为昨天的大雨。
虽然是原身干的好事,但裴真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
黎弃从裴真手里抽出自己胳膊,艰难地动动喉结:“放开我。”
他还要去打工。
刚才那张报名表上,写着交通食宿费3000元。
他给不起。
其实黎弃靠打工有一些积蓄,但这笔积蓄是用来还给裴家的。从初二寄养在裴家开始,裴家帮他付的每一笔钱,无论是学费和生活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自从高一打工起,他就没问裴家要过一分钱,尽量减少物欲,为了存钱连早饭都可以省掉。
他每日都在等,等还完了债,就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与裴家一笔勾销,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而那笔对其他人来说算不上什么的报名费会耽搁他的计划,所以他果断拒绝了。
裴真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少年烧得厉害,此刻需要马上送医。
她之前重病,也时不时高热,那种烧到浑身腰酸背痛,一点力气都使不出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黎弃现在就是这种状态,感觉完全是在用意志力强撑。
裴真很愧疚,她坐在少年身边一整天,应该早就发现的啊。可是直到刚才下楼,他都神色自若,只是脸色有些白,裴真只当他吃得少体力不支,压根没往发烧那方面去想。
她用手背探探黎弃额头,温度烫热,担忧道:“你需要休息。”
“别碰我。”少年推开她的手。话说完,他整个人踉跄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黎弃!”
裴真伸手,用尽全力才勉强扶住他,少年闭眼,头垂在她肩上,鼻尖喷出的热气如火一般烫人。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黎弃?”
……
等黎弃醒来,时间已经很晚。
他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掀起眼皮,发现自己并不在地下室。
身下的床非常柔软,被子蓬松轻软,还带着一股好闻的清香。他记忆中从来没在这么舒适的地方休息过。这是哪儿?
黎弃强撑着坐起来,环绕四周,心里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直到他看到床头柜上的相框,他顿时如坠冰窟。
相框里,少女紧抿着唇,阴郁地直视前方。
是裴真。
这里是裴真的卧室。
黎弃眉心一跳,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这才发现连身上衣物都换过来了。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愤怒感,想要离开但身上像抽了力,一时间脚下发软,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裴真听到动静,推门露出一个脑袋,见黎弃醒了,眼睛里亮起了光芒:“你醒了啊。”
“等我一下哦!”少女噔噔噔跑开,一分钟后端着托盘进了房间。托盘上,放着一碗熬的刚刚好,热气腾腾的白粥,旁边还有几叠小菜。
“我煮了粥。”她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你怎么起来了?再休息一会儿啊。刚才家庭医生来过,给你开了退烧药和抗生素。退烧药我喂你喝了,现在烧已经退了吧?赶紧吃点白粥垫垫肚子,待会儿再把抗生素吃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少年原本冷冷听着,可闻到白粥香味后,空落落的胃忍不住狠狠抽搐一下,肚子传来一声响亮的鸣音,他面色绯红,别过脸不去看少女。
裴真怎么可能会帮他呢?她可没那么好心。
黎弃还记得第一次到裴家,少女趁人不注意,直接将一袋垃圾扔到他身上,嘲笑道:“垃圾就应该和垃圾在一起。”
后面几年,裴真都是这样待他的,呼来唤去,颐气指使,仿佛他是一条路边野狗,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踢一脚解气。那些屈辱他都一笔笔记着,只待有朝一日羽翼丰满——
可她对他的态度一夜之间变了。
为他撑伞煮姜汤,替他出头报复别人,还在他生病的时候贴心照顾。
不仅如此,她的语气神情,行为举止,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黎弃很早就从母亲那里学到这个道理。
他不相信人会改变。既然不是,那只能说明——
愚蠢恶毒的少女终于学会了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