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菱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连连给金铃赔不是。
“我俩闹着玩的,没成想碰到了您,实在对不住啊,这位姐姐。”
宋疏桐一拍脑袋:“倒是巧了,我俩也是出来给主家买点心的,不如先赔给姐姐,我们再去给主家买,我们买这是做下午茶的,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殷勤地举着自己的篮子,妙菱立刻配合地从里面拿出一块枣泥糕递给金铃。
范记的枣泥糕做成五瓣梅花状,雪白的花瓣层层起酥,枣泥做成暗红的花蕊,不用吃都能闻到香气?扑鼻。
“这位姐姐,你尝尝。”
金铃眼看着再去让店里重做一份来不及,那点心又确实色相俱全,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宋疏桐和妙菱麻溜地替金铃腾空了篮子,又把自己篮子里的点心往里装。
宋疏桐手上不停,嘴上也没闲着:“我瞧姐姐的点心是三秋醉的,我买的这家范记点心铺子也是十几年的老店了,物美价廉口味一绝,就在里此处不远的柳树巷街头第一家,吃过的就没有不说好的。我也是好心提醒姐姐知道,若是家中夫人吃了喜爱,姐姐日后还可以自己去买。”
金铃本来很不悦,但是见宋疏桐如此体贴小意,干活又麻利,比家里那些新买来的笨手笨脚小丫头不知道机灵多少,气?便消了一大半,颇为赞赏道:“你这小丫头口齿伶俐的狠,哪家的丫头。”
妙菱想也没想,便老实憨憨道:“我们是丞相……”
宋疏桐一记眼风,妙菱立刻觉出不对,闭了嘴。
宋疏桐讪笑着救场道:“我俩是小门小户的丫鬟,主家是经商的,人唤一声岑相公,在京城这地界上,到处都是达官贵人,怕是没什么?人知道的。”
*
紫禁城
谢初静闭着眼睛坐寝宫的铜镜前:“银子的事办妥了吗?没让别人知道吧。”
“禀告殿下,奴才找了家新开的岑记百货行寄卖,这家掌柜的极有眼色,什么?都没问,只说咱们送去的东西太好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需要些时日。”
刘松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给太子戴上了朝冠,又调整了一下方位,确认没有歪,才小心翼翼道:“殿下,好了。”
谢初静起身,对着寝宫一人多高的紫檀木基座铜镜仔细又理了理自己的朝服,还左右转动身子,看了好几圈,终于满意道:“还不错。”
他?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不是很自信,又迟疑着问刘松道:“你觉得孤今天看起来如何,是不是精气?神十足?”
“啊,这……”刘松很是纳闷,但还是立刻答道:“不止今日,殿下一直英姿勃发。奴才多句嘴,殿下今天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办吗?”
谢初静唇角勾出一点弧度:“今天孤要去宋丞相家宣嘉奖令。”
刘松恍然大悟:“那殿下是得精神些,毕竟是代替皇上出去。”
谢初静一笑:“也是,也不全是。你一个太监,说了你也不会懂。”
下朝后,谢初静先是抓紧时间把刘太傅交待的课业做了,然后陪着敏德皇帝用了午膳,便去找政事堂刘太傅交作业了。
“学生今日要去宋丞相府上宣旨,老师可以早点下衙,好好休息半日。”
刘太傅翻开粗略看了几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是个干瘦却十分?风趣的中年人,说起话来很有意思,捋捋胡须戏谑道:“那为师今日也不给殿下布置作业了,给殿下放假一日权当回?礼。”
谢初静笑着告退,刚出政事堂便遇上了刘太傅的长子刘玉川来找爹爹说话,他?是去年进士登科入仕,如今在上京府衙门做个六品通判。
刘玉川见了太子,连忙行礼。
谢初静虚扶了一下:“刘通判不必客气,来找老师吗?”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初静问:“听说你如今在上京府衙供职,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刘玉川略一思索:“有趣的事情没有,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有个姓岑的商人发迹很快,据说原本是个乞丐,无意间得了养父一笔遗产,巧合买下了皇上打?算做皇陵的那块地,因而发家。据说他?发家之后不忘本,如今每日施粥,照拂京城乞丐。下官觉得事有古怪,打?算拘他?来衙门问一问。”
“姓岑?”谢初静在口中咀嚼了一遍这个岑字,陡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疏桐时,她就是去找了一个姓岑的乞丐,后来也是一个那个姓岑的乞丐来救她,她把银票给了那个人。
谢初静明白岑子昂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哪来的了,来路虽然没法明说,却也不是非法所得,他?既然敢往自己养父头上栽,说明他养父应该没什么?问题,起码经得住查。
谢初静很快又想到,今天早上,刘松也说在岑记百货行寄卖东西的事情。
岑这个姓十分?少见,应该不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所以他们是同一个岑,若是刘玉川真查他,再查到刘松头上,最后岂不是查到他自个儿身上,这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谢初静轻咳了一声,淡淡道:“这个姓岑的,出身乞丐却不忘本,可见本性不坏。孤记得,数百年前,有位洪武皇帝也出身乞丐,有本事的人总会出头,你还是不要先下定论,先查查他养父的事情再说。世人惯会捕风捉影,你若是直接带着衙役上门拘他?,谁还敢同他?再做生意,说不定一个良善的商人,便要被积毁销骨了。”
刘玉川是个沉稳的人,听见太子这一番严肃的言论,顿时有些羞赧:“殿下所言极是,是下官疏于考虑,今日受教了。”
谢初静拍拍刘玉川以示鼓励,然后微笑着走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今日难得清闲,政事不多,太子又开了金口允许休息半日,所以刘太傅早早回府了。
郭夫人很是意外:“老爷今天不用给太子上课吗,回?来的如此早?”
“今日殿下有事,我也偷得半日闲,你这是做什么?呢?不年不节的,怎么把诰命衣裳拿出来了。”
郭夫人把皇后娘娘那封请帖递了过来。
刘太傅打?开看了一眼,不解道:“这显然皇后为了选皇子妃才办的,你去凑个什么?热闹?为夫明日跟皇上说说,替你推了吧。”
郭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呀,真是个死脑瓜子。拢共就两个皇子,去那么多小姐,我这不是为了家里五个儿子着想吗,我也去相看相看小姐们,提亲的时候,心里有个谱儿。”
刘兴稷的正妻和小妾一共给他?生了五个儿子。
一听妻子这样说,他?知道她把庶子的事情也放在心上呢,心里很感?动,他?坐在夫人身边,握着了她的手:“哎呀,我家夫人真是善良磊落的人,我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少贫嘴。”郭夫人把皇后的请帖拿过来,重新放好。
刘太傅道:“今儿皇上还说呢,当朝两位丞相,一位家中全是儿子,另一位呢,家里全是闺女。对了,皇上还夸咱家老大做人忠厚,做事稳成持重。”
郭夫人生的大儿子刘玉川去年入仕了,虽然只是在上京府衙门做个小官,但儿子是自己凭本事科举考上的,这件事一直让郭夫人感到骄傲。
她高兴地追问:“皇上还说什么?了?”
见妻子高兴,刘太傅也很愿意多说几句:“皇上还说,若是咱家有女儿,肯定跟老大一样是个规矩的好孩子,跟太子年纪正相配,太子如今选妃也就不那么为难……”
他?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扇了自己的嘴一巴掌,懊悔不已道:“好端端地,我怎么又提这个。”
郭夫人哽咽了:“你还叫我别想,结果你自己整天想……唉,怎么可能不想闺女呢,她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宝贝啊。想想她今年该十八了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也不晓得她还在不在人世,过得好不好?”
刘太傅心里难受,他?吸吸鼻子:“还是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咱们吃点心。”
从桌上的点心盒子里拿起一块给夫人,自己也吃了一块:“嗯,味道不错,好像不是之前那家的。”
“这心里苦的人,就特别爱吃甜食。”郭夫人抹抹眼泪:“你嘴还挺刁,确实换了一家,这家的味道我很喜欢,若是闺女在,一定也喜欢的。”
刘太傅点头:“肯定喜欢,他?家这枣泥梅花糕,跟我当初在良山做知府的时候,闺女最爱吃的哪家有点像。”
说完他?自己又是一愣,说不提不提,话头却总是忍不住拐到闺女身上,这么?多年的人世相隔,他?们不得不停止了寻找,却从未停止想念。
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骨肉团圆那一日,只能叹息。
*
宋丞相府上今天很忙,宋和光甚至特意告假在家,指挥着家丁丫鬟婆子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收拾。
孟氏一大早派人给宋疏桐送了一天三顿饭,勒令她必须待在屋里,不许乱逛,不仅不能去前院,连花园都不能去,总而言之,今日她不能出现在府里的任何地方。
宋疏桐求之不得。
妙菱自从跟着宋疏桐,就成了府里的边缘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惑不解道:“今日府中有什么?大事吗?”
“管它呢,不过今天对你家小姐我来说,的确是个重要的日子,咱们走。”
宋疏桐带着妙菱翻出宋府,远远看见家丁们趴在外墙上擦拭尘土的样子,心里偷笑,看来领导来之前要大扫除,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啊。
在书里的今天,男主太子会来宋丞相府,喝上一杯茶,吃上一块点心,然后跟女主刘溪诗产生一点点微弱的交集。
而炮灰女配宋疏桐本人,则被这个日子害苦了,甚至丢了命。
现任宋疏桐当然不能允许这件事再发生,她要去找刘溪诗,确保今日不出任何意外,女主直接见到男主。
可以说是死是活,在此一搏!
妙菱一看是去范记点心铺的路,立刻懂了宋疏桐要去找谁,她跟在宋疏桐身边一路小跑:“小姐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范记点心铺的独生女会姓刘啊?”
宋疏桐转身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我的好妙菱,你终于发现了盲点,不过这事说来话长,路上跟你慢慢说。”
十几年前,有个外地刚调任京城的四品文官刘兴稷,与他一同?进京的,还有妻子郭氏和一双儿女。
刚到京城没几日,便是正月十五花灯会,一家人出去看灯,女儿刘溪诗那时才两岁,被乳娘抱在怀里。
天子脚下,气?象繁华无比,花灯会上人山人海,隔两米就看不见熟人。
乳娘抱着孩子走的慢落在了后面,又遇到一家店铺廊下的灯笼失火,人群一阵骚乱,慌乱中她怀里的孩子被挤掉了。
乳娘急哭了,到处扒着人腿寻找,可孩子太小,到处都是人,根本看不见影子,她拼命呼喊,声音被淹没在人海的浪潮里。
刘溪诗就这样走失了,后来被一对从郊县来京城卖糕饼的小夫妻捡走,两人不晓得谁身体有问题,一生未育,便将刘溪诗视为己出。
刘家当时还不是宰相,只是个刚从外地到京城的小官,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女儿,后来慢慢绝望了。
再后来又过了几年,刘溪诗跟着养父母搬到京城,开了个糕饼铺子,范记点心铺诚信经营,从来不以次充好,只要是做好两天没卖掉的点心,就拿出来施舍给附近的乞丐,不再出售。
岑子昂便是当年乞丐中的一个。
范老三夫妇都是实诚善良的人,从来没有隐瞒过闺女的身世,孩子来的时候有些记事了,知道自己姓刘,他?们为了不让孩子难过,也就让她姓刘了。
刘溪诗从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养父母对她极好,她也真心孝顺疼爱二老。
范记点心铺越开越红火,她经常去各位贵人府上送点心,甚至还见过生母郭夫人几次,可惜面对面不相识,令人唏嘘。
命运的转折点就发生在今日。
按照剧情,刘溪诗今日会去宋丞相府里送两份点心,结果她刚进宋丞相府里,就发现自己来了姨妈,血渍还污染了衣裳,正在无地自容之际,她遇到了小可怜女配宋疏桐。
小可怜是个心软的人,看见刘溪诗窘迫的模样,立刻带着她到自己屋里换衣裳。
刘溪诗还有个痛经的毛病,换了衣裳刚站起来,就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十分?痛苦。
她眼泪汪汪道:“这可怎么办,管家娘子说今日府上有贵人来,要是见不到点心会骂我的,得罪了贵人,我可担待不起啊。”
小可怜心疼她这虚弱的模样,便对丫鬟到:“你扶着范姑娘坐着休息一会,我帮她送点心去给管家娘子吧。”
小可怜挎着篮子在府里转了半天没找到管家娘子,想起刘溪诗的话,她也担心起来,万一惹恼了贵人,爹爹和后娘肯定又会打?骂她,她只得硬着头皮亲自送去了花厅。
花厅首座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的爹娘都在,姐姐李碧莲和妹妹宋碧荷也在,可以说所有的家人都在,唯独没有她。
而且一见她进来,爹娘姐妹的脸色都同时黑了下来。
小可怜儿吓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她已经进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把盒子里的点心一盘一盘端着摆出来。
当时她穿的衣裳是妹妹宋碧荷的旧衣裳,有些小,袖子短了许多,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在那位客人面前上下翻飞。
宋丞相有些尴尬道:“这是城西范记点心铺的点心,色香味俱佳,最近十分?畅销,听闻太子殿下要来,下官特意派人去定了一些。”
原来客人是太子殿下,这个认知瞬间把忙着端点心的小可怜儿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太子殿下为人善良,看这姑娘怕成这样,有心安抚一二。因为小可怜衣着寒酸,且进来就奉上点心,他?便误以为她是点心铺子家的伙计。
就这样,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又看小可怜露在外面的手腕,太子殿下淡淡地赞赏了一句:“好一双玉腕,怪不得能做出此等色香味上佳的点心。”
小可怜是个老实姑娘,听见太子这样说,立刻战战兢兢地跪下回?禀道:“殿,殿下,这点心不是臣女做的。”
宋丞相的脸色更难看了,语气极不自然道:“殿下,她就是下官日前从乡下寻回的女儿,举止失仪,唐突了殿下,还请恕罪。”
太子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但是孟氏和她两个亲生女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冰冷的射过来,几乎要剜了小可怜的血肉。
后来,她们设法找了机会,雇了几个人玷污了小可怜,小可怜羞愤之下上吊自杀。
而太子因为吃了一次女主刘溪诗做的点心,又没见到人,平添了许多神秘感?,自此对刘溪诗念念不忘,觉得能做出这等美味的女子,一定也是个甜美的妙人。
不久后他打?扮成一个书生的样子,亲自微服私访前去范记点心铺子,对柜台后面忙活着刘溪诗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
一个是龙子凤孙天之骄子,另一个抛头露面当垆卖货,这个身份地位过于悬殊,太子只能偷偷跑去找刘溪诗。
太子觉得若是此时向父皇表明心迹,以刘溪诗的身份,恐怕连进入太子府做个妾都很难,只能做个通房的女官,但是他不想这么?对她,他?想等自己再强大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父皇提这件事,他?要光明正大娶她。
今天就是太子男主到宋府来做客的日子,宋疏桐觉得这剧情还可以重新再捋一捋,其实不搭上自己这条小命他们也能结缘,就别这么?费劲了。
所以今天宋疏桐特意提前去找刘溪诗,一去就假意说自己路上葵水来了,衣裳好像脏了,请刘溪诗借她件外衫裹一裹。
刘溪诗拿了见外衫给宋疏桐,立刻想起自己的葵水大约也快来了,她感激道:“哎呀,多亏你提醒,我正要去宰相家送点心,差点出丑了。”
目的达到了,宋疏桐放心地回府,还跟妙菱特意绕到宋府大门远远看了一眼,门口仪仗森严,有皇家的马车在。
宋疏桐欣慰地想,看来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刘溪诗很快就可以直接见到男主本人了,天定姻缘的两个人,从今天开始命运的齿轮就要交织在一起了,多浪漫啊。
虽然这条感情线跟之前的设定不太一样,初见的时间地点变了,但结局一样就行。
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专注走自己的剧情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