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雾反应得最快。
她上前接过那方锦盒,挡住了陆归龄的?视线，继而转过身，笑盈盈看着他?,即使这会儿被珠帘挡着脸，男人并不会看见她笑起来。
“早就听说了红鸢仙的?祝亲贺仪,向来是有求无?门，我得仔细看看,这名满天?下的?鸳鸯扣到?底长什么样。”姜雾捏起一颗朱红的?丸药，举在眼前,对?着日光似模似样的?瞧了瞧。
在看见几近瞧不出分别的?殷红色小点后,她眨了眨长睫,敛住了瞳光。
“阿雾，别闹了。”陆归龄很无?奈，他?伸手欲拿过那盒东西，却被姜雾微微侧身躲去?。
她背心开始冒出冷汗,声音里却听不出多的?慌乱，仍是一派平静，“你干什么。”
陆归龄顿了下手，温声道?：“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不可误了良辰，阿雾,把这个东西放下,等拜过天?地,再看也不迟。”
“红鸢仙都?说了,这是举行成婚时的?贺仪。”姜雾摇头，固执地抓紧锦盒，不肯让他?拿去?,“陆归龄，你莫不是不想与我永结同心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
姜雾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迅速挡回了陆归龄接下来的?话，手上捏着的?丸药，也一口塞进了嘴里。
“喏。”她将盒子往前递了递，面上珠帘摇摇晃晃，碰出清脆的?声响，“我吃了，你吃不吃？”
“……我吃。”陆归龄无?奈看着她，眼神里有姜雾不想看见的?温柔宠溺，他?叹息一声，摸了摸她小巧的?下颚，接着拿起盒子中的?丸药，送到?嘴边。
姜雾数度垂了垂眼睫，盯着他?服下那颗药后，心口紧绷的?那根弦倏忽松弛，就连一旁颤抖的?红鸢仙也忘了害怕，直直盯着男人，神色迫切，似乎在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感觉让姜雾没来由地有些厌烦，她状似无?意地走?了几步，将将挡住红鸢仙的?目光，“陆归龄，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喷出了一口黑血，洒在襟前金色的?花样上。
姜雾被男人揽在怀里，头顶华冠坠落，连带着那副珠帘也散乱在面靥上，另一道?咫尺之?距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救我！救我——诸位，子母灵蛊已被魔头服下，母体受损，他?命不久矣……”红鸢仙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怦然倒在地上，她暴凸着双眼，面容迅速干瘪下去?，片刻间就化?为一具泛着红光的?枯骨。
“这……！各位！还不一起速速剿灭魔头！”
“剿灭魔头，我走?玄宗当仁不让！”
“剿灭魔头！剿灭魔头！……”
呼号着压过来的?修士如天?幕积云，姜雾靠在他?肩头，呼吸很沉，耳畔的?风刮得很快，她看不清那些人激动充血的?脸，也看不清陆归龄的?表情，她只能躺在他?怀里，以此消磨胸腔内万蚁噬心的?疼痛。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她能看懂红鸢仙，却没有看明白人心二字，向来复杂。
有机可趁之?下，红鸢仙怎么可能不下此狠招，以绝后患。
至于?她……魔头的?妻子，又能是什么不能舍去?的?牺牲品呢。
姜雾垂着眼笑了，她嘴里还不断咳着血，已经从最初的?黑色转变成鲜红，她明白，这是灵蛊已经钻入心脉，再过三刻，她必会因蛊虫噬尽血肉而亡。
“阿雾，别怕。”
她抬起眼，看见陆归龄低下头，他?额角上的?金纹灿烂夺目，雪羽轻颤，没有掩盖住鸦青色的?瞳仁儿，她在这会儿突然看清了他?眼底的?焦急，姜雾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她痛苦的?蹙起眉，抓紧了他?胸前衣襟。
“再忍忍，再忍忍。”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嘴角涌出，浸湿了衣衫，在那片朱红色的?锦缎上晕染开大团大团殷色。
哀嚎遍野，浓郁的?黑雾铺天?盖地袭来，视线所?及之?处，惟能看见满地匍匐的?修士，他?们挣扎着，恨恨仇视着云台中央的?两人，却又难以掩盖面容上的?惊惧之?色。
没有人敢再次上前，即使是中了红鸢仙的?子母灵蛊，这个男人依旧无?人能敌，席卷天?地的?魔气几乎能湮灭所?有人的?呼吸，他?们不能再动弹了。
陆归龄缓缓蹲下身，让她趺坐在地上，掌心聚出无?数金芒，飘荡在浮空，像星子一般闪闪发光，它们汇聚成一股金色的?流河，环绕在姜雾身侧。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映得那双眼眸有些黑，姜雾看着他?，沾了血的?唇侧轻弯，“你不怕他?们过来杀你吗？”
她又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陆归龄掌心金芒大亮，愈来愈多的?星光钻进姜雾的?心口。
“不，不会的?。”姜雾本以为他?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她低下眼，听得他?又说到?：“阿雾，你不会有事的?。”
姜雾放缓了呼吸，掀眼看他?，清凌的?眼眸定定望进他?青黑的?瞳仁儿，那里似乎除却急色与担忧，更潜藏着一份汹涌欲来的?浪潮。
陆归龄捧起她惨白无?色的?脸，低着头，紧紧含住她血色的?双唇。
这是一个不含情/欲的?吻。
姜雾瞪大了眼，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无?法?抹去?从心底传来的?森然恐慌。
跗骨之?疽的?疼痛层层剥下，柔和的?灵光在体内游走?，像一股暖流，安抚住她抽搐的?心脉，喉间弥漫的?血味儿消淡下去?，她的?唇畔又微微浸入一点咸甜的?味道?。
这是……
他?松开了唇，姜雾看着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鲜血，而后动作轻缓地取下珠帘，遮挡的?视线霎时清明。
陆归龄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很淡，“阿雾，很抱歉，这场大婚被破坏了……”
“你刚刚做了什么？”姜雾盯着他?，像是怕错过什么，她死死拉住了他?欲离去?的?衣袖。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他?一开口说话，嘴角又留下一串血珠子，像挂在下巴上的?璀璨玉石，透着一股冷寂的?死气，“你不能死，阿雾，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烟霞垂幕，云台上是死一般的?寂静，陆归龄蹲在那儿，朱锦凌乱，他?小心谨慎地抱紧了她，像是怀中珍藏着一璧易碎的?宝玉。
似乎是谁看见了他?嘴角洇出的?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魔头就不攻自破了！”
“对?……她身上有母蛊，她一死，魔头必然功力大跌！”
“可是她是九重仙门的?人……我们？”有人小声回应着，不少人的?目光随他?提醒，转到?一旁趴在地上的?女?修身上。
灵璧呸了口血，眉眼冷然，“一群妄称正道?的?败类玩意儿，你们若敢再动我师侄，我九重仙门必逐杀尔等，不死不休。”
她环视了一圈悻悻作罢的?修士，捂住胸口，强行吞下齿沫间的?血气。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跳出来抢亲，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布局，陆归龄一举浓雾重伤了所?有人，她也被裹挟其中，伤了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