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夫人的想法，是什么呢？”
异人问姜楚楚有什么主意。
姜楚楚想要告诉异人，自己想要建立一个研究所，专门研究新发明，可是她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和异人描述研究所的概念。
这个时代，大概只有墨家人士和公输家在创造发明方面比较有名，但他们的创造发明，和后世的又略有不同。
姜楚楚为难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直白地用最简单的语句回答道：
“我的想法是，建议公子建立一个地方，专门寻一些能工巧匠，研究怎么改进发明新武器。”
——当然，在姜楚楚的构想里，这个发明所绝对不可能是只会研究新武器的，最好还要研究一些农具，家用工具，等等等等……但是异人最关心的发明应该是武器，她便只挑了这个说。
“这……”异人眨了眨眼，有些迷茫，狐疑着道，“可是这等事情，本来就有匠人去做，何需要我专门召集建立呢？”
春秋战国的手工业，本来就是官营手工业占据优势，官方本来就专门召集管理了一批匠人，异人不明白姜楚楚说这话的意思。
“公子记不记得，”姜楚楚道，“我们给王龁将军献上的马具？”
异人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
姜楚楚肯定地答道：
“我的意思正是如此，公子，我们要找最优秀的人，鼓励他们创造发明这样能够使军队强大起来的器具。虽然我这么说了，公子可能会不相信，可是公子，我在这方面真的可以帮助到公子，我能让这些匠人们做更多类似的东西出来。只要公子愿意让我试一试。”
姜楚楚已经竭力说服异人了，然而异人依然对此半信半疑，他不是怀疑姜楚楚的能力，只是他实在想象不到，姜楚楚口里所说的那些新的创造发明会是个什么模样，又能带来什么收获。
吕不韦也和异人抱有相同的想法，异人没有在说话，吕不韦却开口，洵问姜楚楚道：
“夫人，就算公子真的为你召集来了匠人，夫人又具体能创造出什么新东西来呢？武器再厉害，不也就是刀剑戈戟，顶多是在锋利程度上有所区别吗？”
姜楚楚：“……”
吕不韦就算再聪明，在这个时代再出色，他的认知范围还是有局限性的呀。
姜楚楚一听到这话，真恨不得直接和他说，刀剑戈戟算什么？这算什么厉害的？这些不过都是冷兵器罢了，杀伤力是有限的。
到了未来，没有哪个大国之间在军备竞赛的时候会比较谁的刀更多，谁的剑更多，大家都是用各种各样的战斗机、坦克……甚至核力量来互相威慑的。
然而吕不韦肯定听不懂什么叫战斗机，坦克，更不明白什么叫导弹。
姜楚楚突然又想到曾经课本上的一幅图片，那幅图片说，秦始皇尽管是皇帝，却享受不到二十一世纪的飞机。
春秋战国的历史背景，也决定了优秀如吕不韦，也从来不会想到，未来会有那么多不仅能帮助秦国富强、甚至还能毁灭世界的科技发明。
虽然有一句话运用在这里会显得不伦不类，但姜楚楚心里还是想说，此刻她和异人、吕不韦的这番谈话，就是所谓的夏虫不可语冰吧。
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和有不可逾越的时代代沟的这两个人唇枪舌剑下去，于是，干脆就道：
“公子和吕先生既然不相信我，那我也不必再说下去了。不如这样，等回到咸阳，公子拨给我一些人手与器具，再给我个期限，我一定做出一样令你们二人都大吃一惊并且心服口服的东西来，怎么样？”
异人与吕不韦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怀疑之色，但这个方法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姜楚楚想要折腾，就由着她折腾去。
如果她所言没有作假，她真的做出了这么一件令他们都能心服口服的东西，那他们从此就认可姜楚楚的能力便是。
只是……
这时候，异人才终于问出了那一句迟迟没有问出口的话：
“夫人有决心，有如此想法，我自然愿意支持。只是夫人这些天，变化似乎太大了些。我从前可从来不知道夫人喜欢这等杂务。”
“以前没有机会让公子知道罢了。”提到这个问题，姜楚楚已经不再慌张也不再心虚，“公子是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好吗？”
在姜楚楚的询问下，异人思索着，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不好。”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赵姬”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但总归不是件坏事。而且，这样的“赵姬”也并不讨人厌。
虽然异人偶尔还是莫名会怀念以前那个虽然更加任性，但也更柔美、体贴，深得他意的“赵姬”。
房间里一时又沉默下来。
吕不韦眼见着异人没打算再和他商谈秦国之事，便自觉向异人告退，说自己先下去了，异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吕不韦走了后，姜楚楚还在专心抱着嬴政，看着他在窗边扑腾，心里想着，要是系统有录像功能就好了，一般的小孩小时候这么扑腾她觉得没什么，可以想到这个孩子是嬴政，她就觉得异常有趣。
异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走到姜楚楚身后，突然出声，淡淡地道：
“我记得夫人以前不喜欢和政儿玩闹。”
“赵姬”自己年纪都还不大，正是贪新鲜的时候，身边又有一群下人伺候，她哪里愿意纡尊降贵，亲自做带孩子这种辛苦的差事呢？
但姜楚楚和“赵姬”不一样。
她拍了拍嬴政的后背，只微笑答道：
“公子从前不也如此？”
异人嘴上说着“赵姬”不管孩子，可他自己不也天天忙着所谓的大事，又何曾陪嬴政玩耍过呢？
而且若不是她竭力想办法阻止，异人还想要将嬴政和“赵姬”一同丢在赵国不管呢。
面对姜楚楚的指控，异人无可辩驳，他又沉默了片刻，和姜楚楚道：
“是我疏忽了。”
姜楚楚不知道异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他自己可以认错，她总不能指着他的鼻子说就是他错了吧？
姜楚楚是大胆了点，但从来不会当着异人的面让他不开心。
她于是一转话锋道：
“不，是我错了，公子从前忙碌，哪有闲暇顾着孩子呢？是我对公子苛求了，也是我没有好好陪着他。”
谈话到这个地步，再争论谁对孩子比较不上心，就没有意思了。
异人显然也意不在此，他开口，换了个话题，和姜楚楚追忆起从前来：
“夫人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同你说了什么？”
原本还心不在焉地想着怎么敷衍异人的姜楚楚，一听到这话，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怎么会记得这些呢？
她又不是真的“赵姬”！
这异人怎么整天没事干的，和她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眼见着考验又来了，姜楚楚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笑着答道：“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大记得清了，公子见谅。”
“你不记得了，没有关系，我还记得。”异人没有察觉到姜楚楚的僵硬，温声道，“我说过了，我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你到质子府以后，就是我在赵国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我能够给你的，一定都会给你……上次在邯郸，我也是为了你和政儿好，才打算暂时和你们分开。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一起到了咸阳，以后在咸阳，你和政儿也是我最亲的亲人，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说过的话都会算数的。”
他停了一停，接着又笑道：
“我本来就想过，你要是喜欢跳舞，等到了咸阳，以我现在的身份，大概能分到一处宽敞的府邸，你可以多找几个侍女陪你一起跳个够。你不用勉强自己去为我做些什么。我如今知道了，夫人很是聪慧，夫人若是能帮上我，我自然很高兴；但没有夫人，我一样会有办法在咸阳立足。”
这一大段话说得很是真挚，也很是动人，可惜姜楚楚不是真正的“赵姬”。
她难得也沉默了许久，神情复杂地看着异人，头一回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他大概是真心喜欢“赵姬”的，但她不是“赵姬”。她能怎么办呢？
姜楚楚在心中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只是因为她不是“赵姬”，而是因为她本来也很少体验过“赵姬”和异人之间这么紧密的感情关系。
姜楚楚是独生子女，从小就一个人长大，家里管得又严，她很少在学校之外的时间和同学相处，结果长大之后就养成了一个更习惯于独来独往的性子，人多了反而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连玩游戏都只玩单机的，谁知道穿越之后面对，游戏里的“NPC”还要绞尽脑汁地和他们交流呢？
要是有个对话框选项就好了。
面对异人对“赵姬”的感情，姜楚楚只觉得茫然……异人若是为难她，她尚且知道怎么应付，可他却这么真心地希望她好，她却觉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于是，到最后，姜楚楚也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生疏地和异人道谢。
……其实，说到底，她也不是真正的“赵姬”。
异人眼里看到的值得关心爱护的那个人，也不是她。
*
这一天晚上，吃完晚饭，看着嬴政又在院子里挖沙坑，姜楚楚突发奇想，和房子的主人要了木头和刀，便使唤上了赵同帮她做个小玩意儿。
赵同被姜楚楚使唤惯了，问都不问，只照着姜楚楚的意思闷头制作；异人不知道赵同与姜楚楚之间的联系，还当姜楚楚就只是因为不想干活，才支使赵同，也没有对他们进行过问。
如果可以，姜楚楚其实也不想使唤赵同，但她的手工制作能力太差了，她对这一点有深刻的自知之明。
“……再削薄一点。”
但是，姜楚楚却发现赵同的动手能力似乎也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看着赵同手上的木片，努力用语言描述自己想要做的东西：
“把它削得平整一些，大概要这么长……这么厚……”
她用手比划着，心想战国要是有厘米单位就好了，虽然这个时代本身也有计量单位：尺、寸、毫、厘……问题是姜楚楚不熟悉战国的测量单位，不敢乱用。
姜楚楚一边这么想着，一遍惆怅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感慨起未来科技的发达，让人足不出户，用一台电脑就可以搜索到一切自己想知道的知识。
只恨自己当时太年轻，太不懂得珍惜，如今落到这个连电力都没有的鬼地方，才会开始怀念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