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意动了动手臂,想着撑身子?坐起来。月婵的话何其明了?
“月婵,十年情分,我不追究你?叛主之罪,放你?归家?。可听你?话中?,是怨恨我?”她终于坐起,无力倚在墙上,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垂下?的幔帐遮住了她半张脸,搭在被子?上的手带着几条明显的划痕,白色中?衣藏不住身上纤瘦。
月婵看了沈妙意的样子?,心?里莫名痛快。看看,这是她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落成这样,成了人的笼中?雀。
“哪来的怨恨?”她笑笑,一?张脸上涂了妆容,多了一?分妩媚,“本?就是俗人,原不过只想过的好?一?些罢了。姑娘这样说,我倒觉得五公子?人更好?,愿意收留我。”
沈妙意胸口一?滞,直直看去月婵,眼眶微红:“你?说,我五哥他……”
白日沧江边上的一?幕她忘不了,沈修就那样乘船离去,连一?个找寻等待她的停顿都没有。
“是,”月婵点头,嘴角微微笑着,多少的带着得意,“姑娘狠心?赶我出门,让我回老家?。可是老家?日子?太苦,谁想窝在那土沟沟里,一?辈子?吃糠咽菜?穷人家?的苦日子?,姑娘不会懂得。”
沈妙意不说话,脑海里转着,月婵去找了沈修,沈修是个爽快的人,收留一?个丫鬟只是举手的事儿。可是殷铮,这又是如何扯上的?还是……
一?个答案在心?头浮现,她皱了眉,看着昔日待着不错的婢女嘴巴一?张一?合。
月婵走到?桌边,对着白瓷碗里的汤药,撇了撇嘴:“奴婢说实话,五公子?人真的好?,说带我回京城。我想啊,就算回了京,那不还是个奴婢?”
“呵,”沈妙意苍白的嘴角笑了声,漂亮的梨涡现了下?,“好?,所以你?把我卖了!”
她原想念着一?份主仆情,可是月婵心?里生恨,彻底到?了殷铮一?边。
月婵一?怔,但?是随后跟着笑了起来:“姑娘怎么这样说,我只是想你?和侯爷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算错事。”
“不算?”沈妙意抬手捂住胸口,终于明白,为何殷铮总是说她心?软。对着月婵这种忘恩负义之辈,何须留情?
可是晚了,沈修走了,她眼睁睁看着,一?句话喊不出。当时能动的话,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跳进江里……
话已至此?,月婵也?不再隐瞒,脸上变得冰冷:“这么久了,姑娘还是喜欢在绣品的角上藏布条啊?我一?摸那百寿图就知道了,可惜五公子?没看见呢!”
“月婵!”沈妙意眼前?一?黑,上下?贝齿对上自己的腮肉,狠狠咬下?,口里顿时满是血腥气。
她眼神如剑,直直的刺向月婵,想将人血溅当场。
月婵站着,直视昔日主子?,下?颌扬着:“辰时三刻是吧?姑娘一?定赶得很急,奴婢挺佩服的,金丝雀敢飞出笼子?去。”
她还在说着,一?句一?句没完没了,那身红衣在烛火中?晃着,像是一?滩人血。
沈妙意默默记住了每句话,甚至月婵的每个眼神,每个讥笑……
“呀,不知不觉跟姑娘说了这么多,”月婵一?拍脑袋,懊悔道,“瞧我,其实我是过来想劝说姑娘的。别再钻牛角尖了,安心?呆在这镜湖苑,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和京城沈家?大宅差不了多少。这样漂亮的囚笼,不是谁都能进的。”
“囚笼?”沈妙意念叨着,殷铮要把她囚在这儿!
“对的,姑娘不是跟夫人说,回了京城吗?现在正与五公子?在回京的船上。”说完这句,月婵冷了脸色,转身便走。
沈妙意靠在床边,虚脱的滑下?,整张脸埋进枕头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月婵留在邺城是想报复她。偷拿走给沈修的信条,故意回了“辰时三刻”四个字,因为说多了会露马脚。其实沈修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他怕是到?现在都以为她不想走……
“咳咳!”
沈妙意头痛欲裂,想着月婵临走时所说的话。殷铮是要把她囚在这镜湖苑!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了意识,只要闭上眼就是噩梦连连,踏一?步就是无底深渊。
沈妙意浑身发冷,连着骨头芯儿里都是满满的冰碴子?,缩在被子?下?不住地抖着。
一?片冰凉落在她的头顶,随后干燥的嘴唇也?被微热润湿了。
她睁不开眼,隐约听着有人说“风寒,休养,燥郁……”
。
殷铮站在床前?,一?身来不及褪下?的斗篷,衣角尤带着风霜。
“把她救过来!”他冷冷开口,胸口裂开一?般疼痛,“她有事,你?们全部陪葬!”
一?旁,站着一?堆人,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做事!”
声音落地,每个人惶惶离开,苦着脸死了爹一?样。
殷铮卸下?斗篷,随手一?扔,自己蹲在炭盆边上,暖着双手,视线一?直留在床上女子?身上。
“你?看,我不让你?跑出去,你?偏要跑,现在冻着了吧?”
他等着自己身上暖了过来,所有寒气消融,才起身坐去床上。
床上,沈妙意浑身滚烫,脸儿红的像一?块火炭,花瓣一?样的嘴唇褪了殷红,一?张一?合的,变得干燥发白……
她的呼吸不稳,带着奇怪的声响,像是喉咙发出的,又像是鼻腔。殷铮拿不准,只能一?遍遍的拿手去试她的额头,然后烫得他皱了眉。
“仇浮,你?去把那东番巫医杀了!”他对着门外道。
门外,仇浮立在那儿,两条粗犷的眉毛拧了下?:“侯爷,那巫医留着还有用,太子?……”
“东番贼子?敢伤她,一?定是那药丸的问题!”殷铮打断话语,又放低了声音,怕吵到?身边人一?样,“他不能活!”
仇浮低下?头去,称了声是,便转身大步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烛火轻晃,暖不开殷铮脸上的阴冷。
他放轻了动作,把昏睡着的沈妙意抱在怀里,腮颊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你?可以骂我,打我,别睡了,快起来,妙儿……”
他同她的手指根根扣在一?起,垂下?的幔帐模糊了他好?看的脸:“你?早说过会陪着我,为何变卦?你?的一?句话,我记在心?里两年,回来时,你?却和别人定了亲。”
怀里的人一?点动静没有,殷铮有些慌,抱着更紧:“你?别怕,我陪着你?,不会让你?有事……”
他试着她的脸往一?旁侧去,好?像要离开一?样。他赶紧用手掌托住她的脸,继续这样和他合在一?起,贴着脸颊。
“沈妙意,你?敢离开我试试?”薄唇动了下?,后牙根咬着,出口的话带着狠意,“给我醒过来,不然我就杀了殷平!”
手掌中?,一?根小小的尾指勾了下?,就这轻微的一?点儿,便被殷铮察觉到?了。
“我知道妙儿最乖巧了,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给你?……”
。
半夜,凛冽的风刮着,仇浮腰间配着宽刀大踏步前?行,一?双虎目炯炯。
“快走,把你?的话跟侯爷说清楚,能不能活命,单看你?的本?事了!”他不耐烦地催着身后跟着的人。
“是,大人。”后面的人操着半生不熟的话,微弓着腰,走着路一?副谨慎模样。
前?面不远,一?座灯火明亮的院子?,正是镜湖苑的主院。
仇浮抬起右手,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眼神情恭谨的东番巫医:“你?候着,我去跟侯爷通禀一?声。”
那人应了声,清瘦身躯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院子?中?,一?排人等候在檐下?,等着里面主子?的召唤,个个瑟瑟发抖,面如死灰。
仇浮过去,敲了下?门,里面没有声音。
“侯爷,那巫医说能让人醒过来……”
“杀了他,扔进镜湖喂鱼!”门缝中?传来殷铮低低的声音。
“侯爷三思,试上一?试?”
良久,里面没有人回应,却又的的确确的又细微说话声,温柔的男子?声音。
寒风死命摇着檐下?的灯笼,吱吱呀呀,几个婢女冻得嘴角儿直打颤儿,那身子?眼看就支撑不住。
“吱嘎”,房门开了。
殷铮一?身松垮袍子?立在门旁,扫了院门处一?眼,那里一?个人影半隐在黑暗中?。
“好?,叫他进来!”
。
再醒来时,还是青柳色幔帐。
沈妙意试着动了动,浑身酸痛,身上搭了两床厚棉被,压得她喘不上气。整个人黏黏糊糊的一?身汗,很不好?受。
“咳咳!”忍不住咳了两声,嗓子?还是疼得。
她侧了侧头,脸边是一?片青灰色的衣料,凤尾叶的暗纹,翻卷着像被风吹拂。
抬起眼皮顺着往上看,男子?阖着双目,后背倚在床柱……
沈妙意就这样看着,那张脸好?看啊,玉般的容貌,世间能有几个人长成这样?
她咬了牙,口里苦涩麻木,唇齿间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殷铮眉间一?动,瞬间睁开眼,忙不迭的探身过去,双手撑在沈妙意脸的两侧。
“妙儿,你?醒了?”他眼下?卧着一?团青黑,嘴角软着舒缓开,“你?没事了!”
沈妙意闭上眼,脸庞冷得没有一?丝表情,连一?个字也?懒得给他。
殷铮一?直在等回应,手刮着她的脸颊,声音染上沙哑:“你?看看我,说句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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