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宅,两头雄伟的石狮子立在厚重?的朱门外。坐北朝南,从正?面看着,韩府还是昔日的威严。
可是府门外站着的两排兵士,使得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殷铮走过去,为首的将领便站到他身旁,腰身微欠,低声?说着什么。
沈妙意拢了拢披风,已经意识到此趟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也?行吧,殷铮也?好,沈家也?好,都想她退掉婚事。
“走了。”殷铮回过头来唤了声?。
沈妙意走到人身后?,跟着上了门前石阶。无人洒扫,只这短短几日功夫,门前已经脏乱落魄。
守卫开了一扇侧门,阴闷天里?发?出刺耳的门板吱呀声?,
跨进门槛去,那扇门很快被关上了,领头将领跟着进来,守在大门处。
殷铮走在前面,迈下阶梯,长长斗篷从台阶上扫过,脏了绣纹精致的边缘。
“咳咳!”
沈妙意觉得殷铮今天不太对?劲儿?,不爱说话,好像换了人一样。但是也?没多想,只是安静的跟着。
“妙儿?,知道?来做什么?”殷铮开口,停步在正?厅外。
沈妙意低着头,淡淡应了声?:“知道?。”
“好,你什么也?不用做,一切我来。”殷铮没再说什么,抬步进来韩家大厅。
厅堂正?中是一副山水图,气?势滂破,风起?云涌,那手笔一看便是大家之作,彰显着此家的地位。
沈妙意站在门边,她以前来过韩家几次,是母亲带着。对?韩家的几个女儿?也?算熟悉。
现?在的状况,恐怕府里?只剩女眷了吧?那几个姑娘以后?的路也?是艰难,相对?比,她居然不算悲惨……
嘴角浮出一抹讥讽,一会?儿?该怎么面对?她们?
正?想着,后?堂有了动静,没一会?儿?,就有人走出来,到了厅堂。
出来的是韩夫人,她见了来人微微一怔,随后?收了眼神,已然猜到殷家这边的来意。
“殷侯爷大驾,是来看韩家倒没倒?”往日端庄的夫人,此刻再也?维持不住,出口的话也?带着刻薄。看去沈妙意的眼神也?不再温和,好似看着一个煞星。
殷铮不理会?人口里?的阴阳怪气?,施施然坐去一旁椅子上,伸手对?主座比了比:“韩夫人,还是坐下说话吧!”
韩夫人嘴角一抽,嘴角送出一声?冷哼:“不用客气?,这里?还是韩家的地方。”
“夫人说的是,”殷铮颔首,丝毫没有争辩的意思,“令郎没跟着一起?过来?”
他往后?堂扫了眼,一手搭上身旁茶桌。
沈妙意心中一跳,不由也?看去那入口。令郎?韩夫人只有一个儿?子,韩逸之。可人不是关在牢中吗?
她往殷铮看了眼,可是对?方没有看她,好像更中意那副山水图。
韩夫人一身深色衣裳,衬着脸色更加暗沉,嘴角下垂着:“怎么,侯爷还想把?子惑在抓回去?”
殷铮翘翘嘴角,指尖扫开斗篷的系带:“哪里?话,令郎眼下看来没有错处,说不定韩家也?只是有人陷害,皇上会?查清楚的。”
已经走成这样,也?没必要客客气?气?的,他直接开门见山,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红纸,摊放在桌上。
韩夫人眼中利光一闪,心里?清楚那是何物,可笑当年是费尽心机定下这门亲事。
“侯爷这是……”
“我家妙意恐与令郎无缘,今日就把?定下的亲事退了。”殷铮食指点了下那张纸,发?出嗒的一声?。
“退亲啊?”韩夫人皮笑肉不笑,眼神怪异的看去沈妙意,“妙意,人都说十世修姻缘,你倒也?断的干脆,可怜我家子惑了,一片痴心……”
沈妙意低着头,对?方的话语像利刃一样刺进胸口,让她喘不动气?,根本开不了口。
“呵!”殷铮冷笑一声?,眼神染上冰凌一样,“我家妙意倒想好好地,怎么夫人觉得让她跟着你家受罪好?你可怜你儿?子,那我也?心疼她呀!”
韩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旧恨未除,今日还上门来羞辱,额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殷铮见人迟迟不动,生了不耐烦:“烦劳韩夫人快些。”
韩夫人袖下双手成拳,低低笑了声?:“这是认定我韩家完了?我们行的端做的正?,今日你退亲,一辈子也?别想嫁人,而我家子惑到时候,还是什么姑娘都可以娶。”
她句句话针对?沈妙意,眼中哪还有之前的一点情?意?
沈妙意抬眸对?上去,明明是那个对?自?己说着疼爱的长辈夫人,以前的每句话都是称赞,现?在成了针锋相对?。可是,韩家这样,并不是她造成的。
“够了!”殷铮站起?来,挡在沈妙意面前,眯眼瞪着韩夫人,“把?她的半张订婚书拿出来,她过得是好是坏用不着你担心!”
两人这样相对?,韩夫人身形一晃,好似寒风中的枯枝,手指甲几乎掐透掌心。
“不行!”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很快,一道?身影从后?堂跑了进来,是韩逸之。
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身影,想要跑过去,眼看就要到她的跟前,一条手臂将他拦住。
殷铮抬手隔断韩逸之,扫了他一眼:“韩公子,注意点风度,把?妙意的半张婚书交出来,你俩的亲事作废!”
“什么?”韩逸之眼眶发?红,清俊的脸上冒出了胡茬,较以往憔悴不少,没了那股子意气?风发?。
沈妙意听到韩逸之的声?音,莫名的心虚,她已经把?自?己给了殷铮,无奈生出些无颜相见的凄凉。
韩逸之发?狠着想扫开殷铮的阻拦,可站在外面的将领闻声?而动,几步跑到门外,手里?蹭的拔出腰间佩刀。
韩夫人赶紧上前拉住儿?子,摇着头哭泣:“子惑我儿?,为这种女人不值得,她既不能跟你同甘共苦,还惦记着她作甚?”
沈妙意脑子翁的一声?,不能同甘共苦?不值得?
殷铮一把?推开韩逸之,嘴角挂着讥讽:“韩逸之,你要谢谢妙意,不然你以为自?己真能回家?以此作为当初你救她之恩,你俩之间再不相欠。韩家的哪个人都没有资格说她!”
“妙意!”韩逸之身子一个踉跄,眉间深皱,“这些可是真的?你说!”
沈妙意抬起?头,对?上那张瘦削不少的脸,微抿唇瓣:“是!”
说出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周身气?力,脑子里?空了一般,什么也?记不得了。她直直看着韩逸之,竟生出陌生感。
韩家人同东番海寇有联系,仅这一桩,她就会?拒绝,在关于母亲的事上,绝不会?退让。
韩逸之脸色一变,往日的温和尽数不见,抬起?手指指着殷铮:“不会?,是不是他逼你?”
“不是,”沈妙意道?,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彻底了结好了,对?谁都好,“像韩夫人所说,你以后?还会?……”
她顿住了,以后?会?怎样?她不知道?。何时她也?要说这种虚无的话了?
“就这样吧。”她送出四个字,不再说话,转而看去殷铮。
殷铮立在厅堂正?中,微微仰脸看着高挂着的牌匾,上面四个烫金大字,“清明世家”。
“时候不早了,快些了断。”他清淡开口,“这宅院不错,那些将士冲进来,可没有韩公子这样体面!”
话中的威胁,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明白。
家里?到底只剩女眷,到时候那些粗鲁汉子冲进来,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罢了,”韩夫人咬牙切齿开口,字字带冰,“老天有眼,我韩家不会?倒下。”
说完,她对?着跟在身后?婆子是了个眼色:“去房里?把?东西拿出来。”
婆子应声?退下。
“娘?”韩逸之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夫人,“我不……”
“闭嘴!”韩夫人狠狠打断儿?子,“身为男儿?当顶天立地,何需为一个女子哭哭唧唧?你肩上是整个韩家,要明白自?己的责任。”
韩家母子相互对?视,韩逸之终于垮了肩头,世家公子到底露出了颓败之感。
没多久,那半张属于沈妙意的红色订婚书交到了殷铮手里?。
他低头看了两眼,在署名处是三?个秀丽的小?楷,一笔一划规整,像字的主人一样,带着灵气?。
“好了,回去了!”那张纸在手里?被撕成万千碎片,手轻轻一扬,纸片在空中飞开,下着一场红色的雪。
韩逸之双目圆睁,看着片片飞扬,失了心神一般。
殷铮走到沈妙意身边,瞅了她一眼:“走吧。”
沈妙意机械的转身,再没看韩逸之一眼,抬步出了厅堂。
将领打开了侧门,两人出了韩家大宅。
街道?冷清,沈妙意站在石狮子旁,一手搭上冰冷的石头。
她仰起?脸,两只明亮的眼睛半眯着,看着空中飘下的星星点点。
车夫早早摆好了马凳,走过去恭敬地弯腰:“姑娘上车吧,一会?儿?雪要大了。”
沈妙意看了看人,随后?一句话不说,直接往大街上走去。
“姑娘,车在这边。”车夫赶紧提醒。
“随她去吧!”殷铮挥挥手,遣退了车夫,视线一直跟随着女子身影。
天气?不好,路上行人不多,沈妙意一直往前走着,她知道?殷铮在后?面跟着。
脑子里?翻腾着无数东西,比起?嫁人那日的情?势突变,今日的退亲反而让她觉得没那么不能接受。是不是已经痛的麻木了?
街道?两旁是各式的房屋铺子,长街这样看着,不知道?头再哪里??
“退了也?好。”她喃喃着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