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零露坐在空旷的房间里,笑容恬淡。
“看来?表哥早就猜到是我?了。”
“前日有人看到你去当铺当了首饰,昨日清晨,彭二就有钱送夫人出城了。”
“原来?早被人盯上了,是我?疏忽了。”
依旧是和初见时一样温和的声音。
崔肆意看向她:“赵小姐宁愿牺牲一切,也要?置我?于死地,只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得吗?”
赵零露弯眸道:“我?想郡主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我?打小倾慕表哥,这其中?的等待与期盼,又怎是你能了解的?四年前,我?路过前院时,曾听见有人问起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表哥当时的回答是温柔端庄、精通诗书,最好还擅长打理庶务,能让他无后?顾之忧。”
“我?一字一句记在心里,这些年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诗词、习字、弹琴、弈棋、茶艺、插花、女工、账本,我?一样也不曾落下,就是官员上衙,也有个休沐的时候,我?却连一日也不敢耽误。”
“去年我?午休起来?,偶然?听到姨母和刘嬷嬷说有意将我?许给?表哥,心中?更是欢喜,没想到转眼?间,表哥就向姨父姨母说要?求娶郡主,心急到连一日都等不得,催着赶着姨父姨母去提亲。”
“若说郡主比我?更符合表哥的要?求,也就罢了,可是郡主诗书不通,又是最不讲究规矩礼法的,让我?这些年的努力,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笑话。”
薛景恒语气清淡:“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戏言,没想到让赵小姐当真了,我?很抱歉,只是感情一事,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若是能按照预设的框架,仔细比对、认真筛选的,就不是感情了。”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她诗书不通也是可爱,满嘴胡言也是可爱,即便再?温婉贤淑、蕙质兰心的姑娘,在我?眼?里,也不如她。若赵小姐真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你千不该万不该对她出手?。”
崔肆意细细思索她话里的意思:“所以上次书烟的事情是你指使?的?”
赵零露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崔肆意当时还在想为什么书烟笃定娶个门第略低些的新夫人就一定能让她当姨娘,原来?是受了赵零露的蛊惑,书烟大抵也知道或者被赵零露告知过一些周氏的心思,所以才将宝押到了赵零露身上。
至于为什么到最后?也没供出赵零露,当然?是因为太恨她了,一心想让她在赵零露这栽跟头。
崔肆意心里又升起一个念头:“难道在无双居门口说闲话的那两?个姑娘,也是你找的?”
赵零露微微一笑:“郡主真聪明,还能联想到这件事,只可惜表哥铁了心要?娶你,就是别?人说闲话,他也不在意。”
崔肆意心里想笑,薛景恒哪里不在意了?还是她把他拉到定远侯府和沈融谕当面对质,他才相信她的,但面上还是平静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和薛大人在清心书铺的对话?”
赵零露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那日我?就站在清心书铺门口,若不是郡主抢先,本该站在里面和表哥说话的人是我?。”
崔肆意淡淡道:“那又如何?赵小姐觉得结果会改变吗?”
赵零露沉默一瞬,倏尔自嘲一笑:“也是,娶了郡主,自是对表哥以后?的仕途大有助益,这又怎是旁人能比的?”
薛景恒想说什么,却被崔肆意拦住了。
“你也不用故意挑拨,我?既然?嫁他,就有自信能让他喜欢我?,事实证明,我?也做到了。”
赵零露的眼?神,蓦然?黯淡下来?。
是啊,自己从前也不过是盼着嫁给?他后?,能和他相敬如宾,得他几分眷顾罢了,毕竟性子是那样冷清的人。
可是他娶了崔肆意,却对她关怀备至,就连出个门都要?牵着抱着,自己刚才稍微靠近她些,他就将她护在身后?,生怕她受了一点儿委屈,更别?提崔肆意掉崖那两?日,他简直发了疯地找她,连吏部那里都不管不问了,一连告了好几日的假。
从前一心扑在政务上、兢兢业业的一个人,却生生为她转了性子。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薛景恒打开房门,让周氏进来?。
崔肆意不知周氏听去了多?少,但一向端庄得体的周氏已经哭成了泪人,手?里还紧紧拽着薛景恒的衣摆。
“景恒,我?一直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求你无论如何请留零露一条性命,说来?这事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在房里和刘嬷嬷说那些话,让零露听到,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薛景恒向后?退了两?步,眼?圈微微发红。
“伯母,若不是阮阮命大,我?就永远失去她了……”
崔肆意微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薛景恒如此?失态,心里忽然?有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
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周氏流下两?行清泪,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郡主受了委屈?只是零露打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她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被感情蒙了双眼?,才做了这些错事。”
说着,又看向崔肆意,希望能从她那得到谅解。
只是还没待崔肆意回答,心里起疑跟着周氏前来?、听了个七七八八的薛凝月也哭着上前,拉住了崔肆意的手?。
“二嫂,我?也有错,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一直在表姐面前说二哥这里好那里好,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是表姐和我?一起长大,表姐平日里真不是这样的!”
崔肆意想了一想,道:“那就送到浮安寺吧。”
浮安寺专门收容犯了错的官家女眷,四周都有专人看管,只要?是进了浮安寺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薛景恒还想再?说,崔肆意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为她着想,她亦舍不得让他为难。
周氏拉过她的手?:“多?谢郡主,赵家那里由?我?来?说,我?明日就将她送走。”
薛凝月扑到崔肆意怀里,哽咽道:“多?谢二嫂,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
只有赵零露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那一双幽静的眼?睛,似是早已看透了生死,再?激不起波澜。
也许从薛景恒求娶崔肆意那一日,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这些日子,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只可惜,上天连一块浮木,也不舍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