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向晚觉得,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事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全然忘却了,可是在某个节点,却可以如潮水般涌来,将她裹挟着,不由分说地送回了旧日的时光里。
例如此刻,她瞬间便回忆起了第一次看见那双黑眸时的场景。
那年,她读高二,貌合神离多年的父母终于签下了离婚协议。之后,她便跟着母亲云书娟来到了南城,转学进入了南城外国语高中。
私立高中着重培养学生的艺术素养,成立有舞蹈社团。从小学习芭蕾舞的云向晚便被老师给硬塞入了舞蹈社团里,每天下午放学后,需要去A区教学楼的舞蹈教室进行训练。
这天,是云向晚负责舞蹈教室的值日,她需要在社团成员们到达之前,先去舞蹈教室拖地板。
放学后,云向晚提前来到了舞蹈教室里,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教室门并没有上锁,门把手一拧,门便应声开了。
因为舞蹈教室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学生忘记锁门也是常事,云向晚便没有放在心上,径直走了进去。
教室内,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光线幽暗,刚从光明里进来的云向晚一时有些不适应,只觉得眼前一派昏黑。
因为怕时间来不及,她也懒得再跑去旁边的更衣室,直接锁了门,趁着幽暗,在舞蹈室的镜子前更换起了练功服。
那天她穿的是娃娃衫,拉链在背脊上,纤细的手指握住拉链头,向下滑动。
少女的背脊缓慢呈现,线条明晰,仿佛羊脂白玉,拥有黑暗也掩不住的温润光芒。
就在那拉链即将下降到纤细的腰际时,云向晚忽然听见身后的幽暗里,传来了打火机掀开的声响。
也是到这时,她第六感突现,瞬间察觉到,似乎有道视线,正灼灼地烫着她的背脊。
云向晚倏然转头,竟生生撞入了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里。
此时云向晚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教室内的黑暗,她看见一个少年正坐在舞蹈教室角落的窗台上。
他单脚伸直,另一只腿半屈,姿势懒散,浑身上下罩着层漫不经心的冷。
见云向晚睁大着杏眼看向自己,他则反倒是镇定得可以。迎着她的目光,从校服口袋中掏出烟。骨节分明的手一掀,银白色的金属打火机上腾出了团橘红的火。他衔着烟,微垂着头,点燃深吸,再抬起头来时,青白的烟从他唇中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里,那双看着她的眼眸,狭长,冷淡,富有侵略性。
云书娟对云向晚管教严格,在某种意义上,她算是名副其实的乖乖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有些懵,脑内一片白茫,只能呆立站在原地。
那人将手中的烟抽了大半根之后,忽然跳下了窗台,朝着她走来。
云向晚忙后退,可刚退一步,腰肢便抵到了练功扶手把杆上。她下意识转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后就是舞蹈镜,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她那白皙的后背——刚吓懵了,她居然忘记将拉链拉上。
云向晚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照着镜子,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整理好。再扭过头来时,却赫然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是真的高,她头顶只能到达他的下颚,光是站着,便给她极大的压迫感。
云向晚忙握住了扶手把杆,勉强撑住了身体。
而此时,那人忽然弯腰,将脸凑近了她。
这下,本不富裕的胆量,更是雪上加霜,云向晚感觉自己掌心里面全是冷汗。
也是到这时,她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头发剪得很短,近乎于寸头,更凸显出他明晰的轮廓,优越的骨相,每一根线条都是冷峻而锐利。
他看着她,狭长眼眸深邃深沉,内双眼睑微压着,让人忍不住就联想到了粗犷的荒野,酷烈的阳光,原始的雪山……
联想到一切毫无秩序,野蛮生长的事物。
野得缺乏尺度,肆意张狂。
那双毫不掩饰侵略感的深邃眼眸,从她那张强装镇定的乖纯面庞上滑过,目光下行,攫住了她衣领上别的校牌。
随即,他将校牌上的三个字缓声念了出来:“云,向,晚。”
她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嘴里,像是被咀嚼着,凭空生出了一股热意。
就在云向晚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而瘫倒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以及周诗雾的叫声:“云向晚?你在里面吗?你怎么把门锁了?你再不开,我可要唱雪姨rap了!”
此时此刻,这声音不亚于天籁之音,闻声,云向晚长长松了口气。
那时云向晚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和周诗雾并不太熟,然而在这一刻,她决定要跟其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