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大半,天子拊掌,两个宫人共抬一个四角长案而?来,案上木托所平放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长二尺四,剑上有白玉珠,九华玉以为饰,剑柄剑鞘均为玄铁锻造,吞口为紫铜质,隐隐泛出乌紫之光,通体浑然一色。
“这把剑名曰宵练,是朕年轻时命名师巧匠所制,只煅成之后,出鞘机会寥寥颇为可惜,如今太子生辰便赠予太子罢。”
太子伸手将?木托上的长剑拿起,略一拔出,寒光若青霜一般湛然。
皇后在一旁道,“还不快谢谢父皇。”
“多?谢父皇赏赐。”太子即刻收剑入鞘,行礼谢恩。
见皇上的生辰礼都已奉上,各个宫里也都纷纷献上贺礼——有颗颗浑圆的沉香手?串,有能避尘,价值胜过?妆花的氅裘,有不足一尺有余,色彩绚烂的转心瓶,每一样都可称珍宝,每一样都价值千金。只这里到底是皇家,这样寻常百姓毕生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在这里而?言也不过?是稀罕一些的玩意儿罢了。
皇后瞥见高贵妃脸色,看她身旁坐着的三皇子要起身献礼,故意抬手招来身旁宫婢,用一旁的天子可以听到的声音道——
“去给四皇子拿个软垫过来,他才养好伤,也不能久坐。”
皇上因皇后的提醒,终于向楼西胧投去一眼,楼西胧正在与生母说着什?么。
皇后是故意说的这一声,意在引走皇上的目光,如今见得逞,也不看高贵妃那边,继续张口道,“皇上,自上次四皇子受伤以来,太子常常跟我问起他——只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背后问十句百句,也不敢自己当面去探望一次。”
皇上微微颔首。
“如今他来了,你?将?他叫上前来,让太子好好看看。”
“等宴会散了将?他留下就是。”
“嗯。”皇后的眼睫垂下,十分的温和与顺从。
也是因为皇后的提醒,皇上倒想先看看楼西胧为太子献上的贺礼,于是越过?三皇子,径直点了他的名。楼西胧生母一惊,她到此刻都不知道楼西胧用红布盖着的两样贺礼是什么。在这样的场合,她实在怕送错了东西,惹得皇后不快。只楼西胧已经起身,她即便心中有担忧也不敢叫住他。
楼西胧走到近前,先是皇后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有,他应答之后皇上才问,“旁人送的东西都装在珠箧木盒中,怎么到你就拿红布盖着?”
“回父皇,儿臣的礼物是纸做的,装在珠箧木盒中,怕会被压坏。”如今的楼西胧尚且年幼,声音幼嫩纤细,带着一股子稚气。
历来威严的天子,声音中透出几分兴味与笑意,“纸做的?”
这满目奇珍玉石,纸做的礼物反成了最稀罕的东西。
楼西胧也不卖关子,他将?红布揭开,里面的确是个纸糊的灯笼,还不若宫中挂在屋檐下的六角宫灯好看。
“四皇子亲手做的么?”皇后笑问。
“嗯。”
“晚上挂在太子房中,倒是能照个亮。”皇后倒也不是真的喜欢这盏灯,只其他人送的那些,在她眼中与这个纸糊的灯笼没什么区别。
楼西胧也没说什?么,从托着灯笼的长案中拿了根火折子,吹的燃起之后,按着袖子从灯笼口伸了下去。灯笼里的油芯被点亮,橙红色的暖光映在纸上。这单看来平平无奇的灯笼,却内藏玄机,烛火亮起,内壁上透出几个小孩儿的影像。
一直神情?沉静的太子,此刻也望了过?来。
楼西胧将手?抽出,吹灭了火折子。随着灯笼里的火光越来越亮,灯笼六角外壁转了起来,上面几个小孩的影像奔跑着,是追逐一只蝴蝶。
皇上看着看着,居然笑了起来,“朕多?年前偷偷溜出王宫的时候,在市井见到过这走马灯——想不到时隔多?年,在宫里也能看见。”
看见皇上笑了,一众妃嫔也附和起来。
走马灯算不得什?么精妙的东西,不说在今日与那工匠费尽心思,百里取一的转心瓶相比,即便是放在寻常商贾公子的生辰宴上,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随着灯笼越转越快,映在灯壁上,追着蝴蝶的几个小孩也越跑越快。
皇上回过?头问太子,“太子喜欢吗?”
在一众奇珍异宝被献到眼前时面色无波的太子,此刻脸上露出些少年人的欢欣,他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嗯’字。
皇上收回目光看向?楼西胧,“皇儿有心了。”说罢他命宫人将礼物收下,看向?楼西胧右手边那个还未被揭开的红布,“这一个红布盖着的是什么?”
楼西胧伸手?将?红布揭开,里面是个木雕,木雕上人物众多?,乘船观景好不热闹。
宫中皇子们擅骑射,擅文乐,寻常孩子的玩意儿对他们而言都是奢侈的东西。即便心中喜欢,也是藏藏掖掖,生怕叫父皇看见了说一句玩物丧志。只楼西胧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玩物丧志,“这几日在宫里休养,睡的多?了就经常做梦,梦里与几个皇兄一起坐船去江南游玩,开心极了,醒了怕自己忘记这种开心,就雕了这个东西。”
皇上命宫人将木雕捧的近了一些,他拿在手上,仔细的看了起来。
和睦美满,天真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