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在残破的石壁上覆了一层又一层,跳动的篝火映得石壁上的黑影忽长忽短。
周遭一片凝滞死寂,只有排成长队的人拖着步子往前缓缓挪动。
青年将一块黑褐色的长方形物体放到面前那人手中,“下一个!”
人群就像蚂蚁一样移动起来。
那弟子依照惯例递给面前的老人一块食物,在对方抽回手的一瞬间,他表情微凝,“等等!”
老人佝偻的背脊猛地一哆嗦,他捂紧了怀中的食物,整个人都开始轻颤起来。
那弟子脑海中闪过方才在他手腕上看到的黑斑。这老人家……已经没救了。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浊泪。
他自然知道结界的规矩,为了不污染结界,得了黑斑病的人,就要自行离开,否则……一律斩杀。
老人的手指几乎要陷入那又干又硬的食物之中。
良久,他终是放开了手中食物,低着头,举起那双皲裂的手,将食物交了出去。
然而老人的表情在下一秒僵住。
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身形颀长、容色苍白的青年。
分明还是秋日,他却已经披上了一件厚厚的鹤氅,仔细看去,那鹤氅的边缘都已经磨破了。
然而这一身旧裳掩不住他的风采,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是静静立在那,这喧嚣的秋风似乎都安宁了下来。
老人握着被他推回来的食物,惴惴不安,只敢匆匆看他一眼便躬身行礼,“见过先生。”
程镜往他手上多放了一块食物,微笑道,“这是我那一份。”
老人猛然抬头,嘴唇随即抖动起来。
程镜分明是在笑,唇边的笑意却沾染了三分寒,“是程某无能。”
老人开始疯狂摇头,“承蒙先生眷顾这么些年,承蒙——先生眷顾啊!”
老人声嘶力竭哭号起来。
最后他慢慢佝偻了身子,朝着程镜鞠了一个长躬,转过身,一步一步踏入了漫漫黄沙中。
分发食物的弟子默默退居一侧,看着程先生一动不动目送老人走远。
灰青色的鹤氅在秋风中飘摇,勾勒得先生又消瘦了几分。
他微红着眼垂下头,心中叹了一口气,“先生,该继续分发食物了,大家都还饿着呢。”
程镜回过神来,望向排成长队的众人,指关节渐渐收紧,“是我误事了,你继续吧。”
“娘!”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五六岁小孩举着两块食物跑了过来。
对面的妇人颤颤悠悠朝他伸出一只手,“乖囡,跑慢点。”
小孩邀功似的把东西交到她手上,“程先生给我留了最大的两块呢!娘快吃,吃了病就能好了!”
妇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程先生今天过来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嗯嗯,我还跟程先生说了几句话呢!”
“多亏先生收留,我们才能在这结界中生活下去,你长大以后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知道啦!娘快吃……”
“娘吃不了那么多,你先吃,剩下的给娘就是……”
“娘又在骗我,每天晚上睡觉我都能听见你肚子在咕噜叫呢!”
“瞎说……”
一个背处的丘陵之上,程镜负手而立,将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青年温柔的眉眼渐渐覆上一层寒色。
“阿风,存粮还有多少。”
一旁背负长剑的少年开口,“师兄,今早我刚去看过,已经处理好的妖物还剩下十一头,做成的食物还够撑几天。”
程镜点点头,“吩咐下去,三日后,准备开始下一次狩猎。”
“是。”
林风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师兄……单单今日就已经发现了七例黑斑病……”
长期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加之每天吃的食物都是由变异妖兽加工而来,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的身体都早已遭受不住了。
黑斑病便是最直接明显的反应。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病最先是从内脏开始腐烂,等病入膏肓之时,皮肤上便会出现黑斑。
黑斑病人一旦死亡,将会以成倍的速度腐烂,并成为严重的污染源。
程镜闭上眼,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一旦发现,全部迁出结界外。”
林风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是咬了咬牙,“……是,师兄。”
***
秦倾原本白净的脸颊已经变得黑一块灰一块。
她用一块破布兜住小奶狗,把它拎在手上,迎着风沙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
眼看着天色又要暗下来,秦倾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打算找个歇脚的地方。
只是周围光秃秃一片,哪怕偶尔有一两棵枯木突兀的出现在黄土之中,根脚也不知被什么动物啃光了。
歇在下面不仅没办法挡风,甚至还有可能被突然折断的枯木打伤。
于是秦倾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