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生病后很是浅眠,这样的声响她早该醒了的。
可是她没有。
程骁南屏息静了几秒,笑着说:“我们家美女,不要装睡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闭嘴了,整个人凹陷在黑暗里,头脑一片空白。
“妈?”
程骁南走到床边,蹲下去,轻轻去触碰程母的手,“妈?你吓唬我的吧?”
电视里有很多奇迹,生了癌的病人只要快快乐乐,就能康复。
那天晚饭程母还答应程骁南,过年时一家三口去澳大利亚的农场住一段时间。
他们以为,时间总会有的,也许半年,也许十年,总会有的。
但奇迹没有发生,程母在回家后的第三个月去世。
至亲在黑暗中香消玉损,少年程骁南究竟有多多少恐惧、多少难过无人得知。
窗外风声还在继续,这样的刮风天惹人不喜。
一片二球悬铃木的叶子飘落,又被劲风狠狠地拍在休息室的窗户上。
虞浅忽然有些烦躁,下意识做了个甩手的动作,好像那片已经泛黄的叶片,不是拍在窗上,而是她身上。
她记得她难得有几天假期,程骁南在某个周末问她,假期想去干什么。
她就说,可能会看个电影。
程骁南隔了很久才回:
【一个人看电影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去。】
进电影院前,程骁南问虞浅:“我要说我怕黑,你信吗?”
虞浅当然不信,当他是贫嘴的。
程骁南进去时也表现无异,只在电影开播前、影厅灯光忽然暗下来时,他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虞浅。
虞浅偏头问他:“怎么了?”
程骁南勾下3D眼镜,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爆米花别都吃了,给我留点。”
前些天在停电的酒店里,已经不再随时和她贫嘴的、长大了的程骁南,用轻松的口吻给她讲着酒店里为什么会有貔貅。
他从未提及过,他也有怕的时候。
后面季苒讲了些高中时的事情,虞浅颇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沈深找过来,拎了一堆各种购物袋塞进季苒怀里。
沈深还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破笔记本,里面记了季苒每次生气的原因。
他说他确实总是顾虑不到她很多在意的点,他该死,但他也是真的爱她。
两人吵架时歇斯底里,又深知对方有一堆缺点。
可是他们离开休息室时,已经是手拉手的了。
会哭着埋怨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深深喜欢着。
那刻意回避呢?
是因为什么?
虞浅再见到程骁南,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会议上。
她和几个有档期的模特一起坐在宽敞的会议厅里,听一位主管安排后面的拍摄工作。
程骁南也坐在其中,和以往的会议一样,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情绪不高,耷拉着眼睑,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
手机在包里震动,主管正在讲的内容又与她无关,虞浅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
她的手机没有密码,不需要解锁就能看见信息的全部。
是韩初发来的:
【浅浅,最近帝都风大,出门注意安全。
【这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虞浅没打算点开,也没打算回复,暗灭手机再抬眼时,忽然对上了程骁南的目光。
会议室里20多个人,隔着长长的深木色桌子,虞浅的视线顿了顿,随后收回。
会议结束后,程骁南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皱着眉往会议室外面走。
忽然听见工作人员说,会议室先别关门,虞浅老师的包忘在这儿了。
“送到孙月助理那里去吧,孙月助理是不是跟虞浅老师的?”
“孙月助理今天出短差,明天才回来,你知道虞浅老师电话吗?”
“不知道.......要不......”
程骁南停下脚步,边拨电话边往回走:“把虞浅的包给我就行。”
虞浅没接,倒是他手里拎着的水桶包震动起来。
程骁南挂断电话,垂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
以及,韩初的那两条信息。
浅浅。
叫得还挺肉麻。
虞浅结束拍摄才想起来自己的包落在了会议室里,只能回办公楼。
已经过了行政部门的下班时间,办公楼里显得很安静,会议室的门已经锁了,看来包是拿不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酒店房间的门没门卡打不开,但也可以找工作人员帮忙送一张备用卡。
手机在包里,但她也没什么要紧的电话。
虞浅准备离开时,一个在加班的工作人员看到她:“虞浅老师,您是来找包的吧?”
“嗯。”
工作人员说,您的包程总拿走了,您可以联系他一下。
虞浅没准备联系程骁南,但下楼后发现,程骁南的车子就停在办公楼门口。
车窗敞着,她的包放在副驾驶座上。
程骁南把座椅放得半倒,正躺靠在里面,闭目养神。
虞浅走过去,发现他眼睑有些泛起薄粉色,柔和了清醒时犀利的眼角,唇抿成直线,露了浅淡的酒窝痕迹,看着有种不同于白天的柔软。
可能是感觉到视线,程骁南睁开眼睛。
他看了虞浅一眼,没动,只是虚弱地说:“我好像发烧了。” . :,.